他倒在冰冷的铁板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闭上眼睛的他开始怀念未曾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些日子，那些可以在自由、安全的国度里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日子，自己可以拥有它们，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一件事儿啊。
这里生灵涂炭，人性的展露冰山一角，怪物比人更纯粹。
想起他和苏苒说的那些自认为显露人类文明光辉的语句，现在想想真是不堪一击又幼稚可笑，想必她现在正在某地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吧。
不知过了多久，但是一声敲击声将叶枫唤醒。
他睁开眼，一颗石子落到了自己旁边。
叶枫翻起身，朝下看去。
是一个小男孩朝自己扔石子，叶枫之所以能够辨别出他的性别，是因为他的身上还没有那么多泥水，还算白净，而且精神也很充沛。
他不像个病人。
然而，再度吸引叶枫的，是那小孩子怀中抱着的事物。
看样子像是饼。
这边的铁丝网再度聚拢大堆的人群，再次飞蛾扑火般盯着看。
有那么一瞬间，叶枫觉得他们和外面丧尸的毫无区别，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群被剥夺了灵魂的躯壳而已。
不过疑问也就随之而来了。
这个小男孩很明显也是铁丝网另一边的人，为什么可以出来呢？
“吃......”
小男孩高举着手中的白饼，眼神清澈又干净。
叶枫有些错愕:“给我的？”
小男孩重重地点头，他的嘴角绽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与周围一切都相悖的微笑。
但是也就是这样的一缕微笑，使得叶枫选择相信他。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小男孩回头指向右侧的铁丝网，就在离他十米不到的角落，那铁丝网很明显地断裂。
别说小孩子了，那铁丝网裂开的长度和宽度完全够一个成年男人通过。
而且那可以逃生的角落，就在人群的脚下，他们很明显注意到了。
但是叶枫从他们空洞而乏味的眼神中，看不见什么可以称作希望的东西。
也许这些已经被剥夺了思想也说不定，在这样的世界里，叶枫现在相信，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的。
叶枫不能触碰仍旧带电的笼子，在食物的诱惑下，他暂时没有精力去讨论这东西是否好吃，又是否干净。
他只想填饱肚子。
“那个......能......能把那个饼给我吗？你，你扔得上来吗？”
小男孩再度展开笑颜，他向后仰起身子，目光如炬。
叶枫觉得他真有当铅球运动员的潜质。
小男孩手中的饼在空中几乎划出的是一道直线，精准地穿过了牢笼的缝隙。
叶枫接住了。
他这辈子没有吃得那么急，说是狼吞虎咽都有些不足，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咀嚼，也没有尝出任何味道。
存粹的生存本能在催促着他进食。
很快，他就吃完了手中的食物。
叶枫低头，看到小男孩在下面看着自己，笑得很开心。
这引得叶枫也跟着笑起来。
铁丝网内，无数渴望的的眼神如同尖刀一般刺过来。
小男孩再次向后扬起手，准备再次投掷。
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叶枫的眼神突然变成死灰。
刀疤脸狠狠攥住小男孩的手腕，眼神里满满地轻蔑，他似乎不像是在看一个笑得灿烂的生命，更像是投喂猪猡时的恶心。
他抬起头来，看着嘴角还留有食物残渣的叶枫，笑笑：“哈，我包放在车里没拿，回来取了。”他身后，金发男正环抱双臂笑看着这出戏。
“不关他的事儿。”叶枫辩解着。
“你倒是下得去口啊，他们给你的食物都吃得下去。”
刀疤脸手上用了劲儿，小男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中的食物也掉在了泥地上，他痛苦地嚎叫起来。
“你别！放手！”
叶枫伸出手来，触碰到了牢笼，电流将他电得眼前一昏。
刀疤脸皱起了眉毛，他看向叶枫的眼神也变得厌恶，于是朝后面的金发男使了个眼色。
金发男笑着走向吊车。
“小子......”刀疤男没有松手，“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你是从哪儿来的啊？”
小男孩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他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嗓子里发出了嘶吼般接近沙哑的声音，眼泪流了出来。
叶枫亲眼看到，刀疤男攥着的小男孩的手腕处，流下了鲜血。
“妈的！你给我住手！”叶枫痛苦地跪在地上，“你放开他，他是无辜的，还是个孩子，与他无关，是我抢了他的吃的，你放开他！”
牢笼突然开始晃动，慢慢的下降。
是金发男在操作吊车。
刀疤男拉着小男孩的手腕开始围着叶枫环绕行走，他手中拖拉着的那个会喊叫、会流泪、会说话的人类，仿佛装垃圾的袋子一般被他在泥地里拉扯着。
小男孩本该干净的衣服很快就肮脏不堪。
他的惨叫声没有停止过。
“你住手啊！”叶枫不自觉流出了热泪。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像猪猡一样的人，明明看到角落里有个缝隙，而不钻出来吗？”
“我......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怎么样，你快把他放开，你听不到他的叫声吗？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有事儿冲我来！来啊！你怂啦！”
“小子，大爷今天给你上一课，你猜人类为什么会被称为人类？为什么会那么独特，建造起这高墙，自称拥有文明呢？”
小男孩哭泣的嗓子已经变得沙哑了。
“你别这样，我......我把饼吐出来就好了吧！”
叶枫的拳头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肚子。
“人类之所以称为人类，是在物质足够充足的情况下，暖饱的基础条件下，思考出了除基本生存条件外的事物，我们，人类，拥有思想！”
吐出一大堆白色物质后，叶枫的嘴唇泛白：“你放开他......”
“但是你看看那些人，”刀疤男指向铁丝网，“他们算是人吗？饥肠辘辘、随时可能被病痛夺去生命的，只会踱步行走的那些人，可以算做人吗？不，他们不算，他们是一种被自然法则抛弃的生物，是将死未死的、无用的猪猡！”
刀疤男松开手，小男孩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此时，他已经围着叶枫转了一圈。
叶枫松了口气，彻底跪倒在了地上。
“小子，就当我救你一命！带你认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刀疤男是个军人，正因为如此，他拔枪的速度犹如从天而降的一道闪电，而枪口迸发出的焰火便是雷声。
嘭！
铁丝网后，死水一般的人群们终于爆发出惊呼声和哭喊声。
叶枫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小男孩的眼神永远定格在了恐惧中，那清澈的眼睛此时已经一滩浑水，彻底失去了光泽。
他本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铅球运动员的，叶枫想到。
“我......我，我要......我要杀了你！”
叶枫的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词，他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叶枫一把攥住牢笼，汹涌的电流宛如泄洪的堤坝涌入，他的脸颊通红，面部青筋暴起，但是他没有松手。
他的眼睛死盯着刀疤男那嘲笑般的嘴角。
叶枫发誓，他要杀了他，他把他脸上的伤疤撕扯得更大，要折磨得他跪地求饶！
他要把他的牙齿一颗颗拔掉！听着他口齿不清地吐露求饶的话语！
他要将他碎尸万段！
突然间，电流的强度再度增大，叶枫被弹飞撞到了牢笼，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刀疤男慢步挪到叶枫面前，蹲下。
“小子，你记住，你也要分清，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灵长类动物都可以自称为人类，那帮会说话的猪猡不配......”
“我......我一定，一定，咳，要......要杀了你......”
叶枫的意识模糊不清。
“你还不信？”
刀疤男笑了笑，他转过身朝铁丝网招手：“哎！角落不是有个缝吗？你们钻出来吧，允许10分钟的放风时间！”
至少......
叶枫想：至少小男孩的尸体，可以被带离这片肮脏的泥泞。
刀疤男跑向自己的卡车。
叶枫带着一丝希望，亲眼看着从缝隙里涌出的人群将那铁丝网轻易地扯烂。
他们哭喊着。
叫嚷着。
冲向前方。
最终，扑向了掉在泥泞里的小男孩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