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明猜得确实没错。
镇纪委书记这个岗位,相对靠前,就重要性来讲,排在书记、镇长、副书记和常务副镇长之后。
方达自打投靠陈光明后,工作表现一直不错,陈光明打算将方达调整为纪委书记,提拔程刚任副科级。
方达负责李家庄等三个村的水利工程建设,正好是“具有法律、财会、工程建设等相关工作经历或专业背景的同志。”
对陈光明隐晦提出的要求,柏明没有犹豫。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镇纪委书记么!他还是做得了主的。
再说了,本来就要拉拢陈光明,想钓鱼,不舍得放鱼饵,那怎么成。
更何况,陈光明身后站的是丁之英,那可是柏明想接近都没法接近的人。
柏明一改平时的威严,和蔼地笑道,“光明同志,你的提议很好,我会让委里的同志参考你的意见,修改镇纪委书记任命标准。”
“大山镇情况特殊,你要是有合适的人选,春节之后,可以再进行交流。”
陈光明猜到柏明要拉拢自己,可没想到,柏明竟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这就有些奇怪了......
柏明要另起炉灶,按这个成本来拉拢,那岂不是乱套了?
陈光明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
“谢谢柏书记,等春节后上了班,我再来向您汇报......”
柏明脸上却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来,“光明同志,不必非要等上班嘛!要是你回来得早,可以到我家里去谈。”
“我听说你单身一人在大山镇住,你回来早了,餐厅没开火,外面的饭店也不营业,可以到我家来吃饭。”
柏明竟然如此客气,陈光明有些咂舌,他赶紧推辞道,“谢谢柏书记,我随便对付点就行了。实不相瞒,我已经备了一箱方便面。”
柏明笑道,“光明同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吃方便面怎么能行?”
“这样,咱们初七上班,你初六中午到我家里来,还有其他几位同志,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你们熟悉了,以后在工作上,也可以互相帮助嘛!”
陈光明立刻明白了,柏明这是要把他纳入自己的核心圈子了。
陈光明稍微思索了一番,虽然在明州县,包存顺欲置他于死地,丁一也因新金矿的事极力打压着他,自己没有别的力量依靠。
但陈光明不可能投靠任何人,别说一个小小的县纪委书记,就是地级市的书记和市长,他也不可能去投靠的!
否则让老子知道了,会嘲笑他瞎家雀找了个老母鸡当娘。
但陈光明也不可能一直孤军奋,他也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
所以暂时与柏明结盟,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陈光明只是一个小镇长,但总有一天会一飞冲天的。
陈光明点了点头,“可以,初六那天我会准时来拜访柏书记。”
陈光明走后,柏明坐在办公桌前,用指头轻轻敲着桌面,沉思着。
里间的门打开,王浩出来了。
王浩不满地道,“舅舅,你对陈光明也太客气了,我真看不惯他那个拽样。”
“你一个堂堂的纪委书记,手握纪检大权,谁见了你不毕恭毕敬的!”
“他不就是入了张志远的法眼么!舅舅你上面也不是没有人......”
柏明看着这个外甥,笑了。
“王浩,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拉拢陈光明。”
王浩不以为然地道,“就因为他是张志远的人?”
柏明摇了摇头。
“因为他敢和丁一、包存顺对着干?”
柏明又摇了摇头,他站了起来,看着这个不太聪明的外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陈光明的身份并不简单!昨天在隆城酒店,我看到陈光明陪他姑姑吃饭,他姑姑是省纪委的一个处长!”
“处长有什么了不起的?”王浩一屁股坐下,“省里的处长,和您这个处级干部相比,含金量差得不是一丁半点!您能管着明州县大大小小的干部,省里的处长能管几个人?”
柏明又笑了,“如果你知道了他姑父的身份,就不会这样讲了!”
“他的姑父,就是刚刚到任的东海省常务副省长秦光明!”
王浩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他家里有这么大的官,他为什么要跑来干个小镇长?这不是胡闹么?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柏明踱了几步,“你要是再查一下他姑姑的家世,就明白了,一切皆有可能。”
柏明又思索了一番,扭头对王浩说道:
“你记着,从今以后,在和陈光明交往时,一定不能得罪他!不管是丁一,还是包存顺下的命令,在损害陈光明利益时,坚决不能执行!”
“我来明州县不到一年,只收拢了几个人。那些局长们、书记们,都看着丁派有权,包派有钱,这两派门前熙熙攘攘,而我这里,却是人员冷落车马稀......”
“但现在不同了,只要陈光明站我们这边,我们就有了底气,与丁派、包派抗衡!”
“所以,以后陈光明的事情上,只要不是太过分,你必须无条件配合他!”
......
陈光明回到大山镇,此时已经快过年了,各站所只留下值班人员,其他人都先放假回家。
陈光明利用这个时间,到几个贫困户家里走了走,坐到炕头上和他们吃饭,聊天,真正了解了民间疾苦。
转眼到了年三十这天,中午时分,陈光明到了东海省城,来到省委大院三号院。
这是陈光明第一次来到东海省委大院三号院。
有些人以为,在三号院之前,还有一号院和二号院,实际并没有。
东海省委大院是上世纪的产物,原本这里没有名字,因为地址是泉水街道三号,所以约定俗成为“三号院”。
陈光明给丁之英打了电话,站岗的警卫接到电话,登记完毕,便放他进去了。
院内建筑多是二层小楼,职务较高的领导又单独成院,丁之英家住在十二号院。
陈光明走进十二号院,院内竹林环绕,“井”字布局的小径用鹅卵石子铺成,道两旁伴有冬青列队。
冬青上还顶着薄薄的一层雪,走到小楼前,看着小楼门口贴的春联,挂着灯笼,一副过年的景象。
丁之英亲自开的门,陈光明知道这个级别的领导,家里都是配有保姆的,进屋后却不见有他人,丁之英说,把保姆放回家过年了。
姑父秦向阳从书房走下来,这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斯文得很。他是个技术型干部,从财政部下放到地方,当过市长、书记,又回部里接上了副部长,现在又到了地方。
陈光明打了个招呼,秦向阳看见他,脸上浮起笑容,“光明来了?今天可以过个团圆年了。”
秦向阳和丁之英没有孩子,视陈光明如同己出。
丁之英道,“你们爷俩先聊会天,我去厨房马上就好。”
丁之英端着菜出来,木托盘上还冒着热气。青瓷盘里码得整齐的糖醋排骨裹着琥珀色的汁,旁边白瓷碗里盛着奶白色的萝卜丝鲫鱼汤,葱花撒得匀净,然后是两碟翠绿的清炒时蔬,衬得满桌透着家常的暖意。
陈光明连忙起身要搭手,秦向阳却笑着按住他的胳膊:“坐着吧,让你姑忙活。咱们爷俩先碰一杯。”
说着从酒柜里拿出瓶低度的黄酒,给自己和陈光明各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底轻轻晃着,散出淡淡的酒香。
“刚当镇长满三个月吧?”秦向阳端起酒杯,轻轻跟陈光明碰了下,先抿了口酒,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长辈的审视和关切。
陈光明点头,把酒杯凑到唇边,酒液入喉带着微甜的暖意,却没敢多喝——他知道姑父这是要跟他说正事了。
“我听说你在明州,因为坚持原则,得罪了一些人,人家给你使绊子了。”秦向阳放下杯子,淡淡地问道。
陈光明知道姑姑爱他心切,肯定把打听到的事都说了,但陈光明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一来,他的信条是自己的事自己担;二来,一个小小的明州县还摆不平,将来如何担当大任?当然还有第三点,姑姑和姑父初来乍到,许多情况还不熟悉,贸然插手地方事务,即使是一个县,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陈光明决定捡一件事来说,“也没什么大事,县里为了把工业园做大做强,出台了个文件,把一些企业都拉了进去。大山镇有两家金矿企业,也进去了。从明年开始,大山镇的产出和税收,都要掉一大块。”
丁之英端出一盘虾来,“光明,要是扛不住,让你姑父给张志远打个电话。听说张志远对你挺照顾的。”
秦向阳转脸看着陈光明,“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光明摇了摇头,“就不麻烦姑父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虽然现下还没想出办法,但总会解决的。”
秦向阳以为陈光明要向自己求援,见陈光明没吐口,脸上显出赞赏的神色。
“县里搞的这个事,也是堂堂正正的,要说违规,也谈不上。从这里来看,钱斌是借了县里的势,所以,你也应该考虑,能不能借到势。”
“借势?”陈光明的眉梢挑了下,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怎么个借法?”
秦向阳给陈光明夹了块鱼肉,“水往低流,人向高看。钱斌借的是县政府的势,他能借势,你就不能借吗?再向上,还有省里、部里。如果你能从正当的渠道,借到势,那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