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大排档内。
邱奕辰看着坐在对面的三个人,止不住的嘴角抽搐。
他不是个爱过生日的人,但也从来没有在这种廉价的场所过过生日,尤其是对面这三个人,一个是昨天才和自己打了一架的“仇人”纪雨杉,一个是并不怎么熟悉,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孟嘉树,还有自己的弟弟,一个本该去上课,结果翘课给自己过生日的“熊孩子”顾焱。
邱奕辰做梦也想不到,在26岁生日这天,居然会和仇人、陌生人、熊孩子坐在这简陋不堪的饭店里一起过生日……是平时慈善做的太少了吗?这到底造的什么孽啊!
他没想到,纪雨杉同样没想到,她本来只是接了学长孟嘉树的电话,前来喝杯咖啡聊聊天,结果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给邱奕辰过开生日了?
她居然给这个害自己被辞职的人过生日?奇耻大辱!要不是看在顾焱的份儿上,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这家大排档里面的!不过既然来了,那也不能一直和邱奕辰这么吹鼻子瞪眼下去,好歹人家今天是寿星,怎么着也不能让顾焱和学长下不了台啊……何况顾焱昨天帮了自己那么大一个忙。
于是,一行人就被纪雨杉打着给邱奕辰过生日的名义,带到这家苍蝇饭馆里了,看着邱奕辰那愈发难看的神情,纪雨杉很是得意,吃惯了牛排龙虾的大少爷,肯定接受不了这种连卫生都没保障的餐厅,老娘今天气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想到这里,纪雨杉从大排档那油乎乎的筷子筒里抽出两根有些发黑的竹筷,皮笑肉不笑的递给邱奕辰:“邱总,您请。”
邱奕辰看着她手中的筷子,微微皱眉,这筷子应该都用了好几年了吧?上面都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口水,而且那凹凸不平的表面,就跟被狗啃过的牙印一样,这让一直养尊处优,用着专属碗筷的邱奕辰哪里接受得了?
“没有一次性筷子吗?”邱奕辰咽了口吐沫,强忍着心中的恶心问。
“没有!”纪雨杉想都没想就回绝了:“现在都是低碳社会,我们要爱护环境啊邱总……你看看这里的人,哪个人用一次性筷子了?入乡随俗,将就用吧。”
邱奕辰没有去接她的筷子,而是将头撇向一边倔强道:“我不饿。”
顾焱看出了哥哥的不悦,急忙将下午买的蛋糕盒放到桌上:“没事,哥,你不想吃饭,我们吃蛋糕,这蛋糕是纪老师陪我在私人蛋糕店那里定做的……哎呦!!”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纪雨杉在桌下狠狠的踩了一脚。
纪雨杉将蛋糕推到一边,摆出一副豪迈的样子:“三火你也太不懂事了,饭还没吃呢怎么能直接就吃蛋糕了?我告诉你们啊,这家大排档最出名的就是它的‘猴儿酿’,我们先来三斤助助兴吧!”
说完就伸手招呼店老板:“老板!来三斤猴儿酿!”
邱奕辰虽然不知道猴儿酿是什么,但一听到三斤,又是纪雨杉主动提出来的,就大概能猜出来是什么度数极高的自酿白酒,怕其中有诈,赶忙插嘴道:“我不喝白酒,有红酒吗?”
纪雨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这里没有那种娘们才喜欢喝的东西。”
邱奕辰眉毛抽抽了两下,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儿,店老板把一个破坛子抱了过来,坛盖一打开,满屋子都是醉人酒香。
邱奕辰笑道:“你这是存心要灌醉我啊,待会儿回不去了怎么办?”
纪雨杉不以为然:“你不是有司机吗?一个电话就回去了,还能让你睡大马路了?”
邱奕辰坐没坐相地靠在椅子上,隔着一张摆满奇怪菜肴的餐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把面前那杯酒举了起来,不紧不慢喝进了肚子里。酒一进肚,他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他自知喝过无数白酒,什么度数没见过?但这自家酿的酒干涩辛苦,才喝了一口,心肝脾脏肾全部都被烧的火辣辣的。
这哪里是喝酒?根本就是喝酒精啊!邱奕辰都感觉自己一会儿会酒精中毒了。
“来,让我们祝哥生日快乐!”顾焱为了缓和气氛也举起了酒杯。
纪雨杉一把夺过顾焱的酒杯,给他换成了可乐,并狠狠瞪了他一眼:“谁让你喝酒了?!”
顾焱委屈:“今天是我哥生日,喝一点怎么了?”
纪雨杉:“这酒快70度了,你喝个屁!”
孟嘉树也在一旁劝说:“对啊,顾焱,你还是喝可乐吧。你哥哥的酒,我和雨杉陪他喝就好了。”说完眼神瞥向邱奕辰。
邱奕辰无语,他还能说什么?看来今天这对狗男女,是铁了心要灌自己,不过好在他们尚存一点良知,还知道照顾下顾焱,不然他真的准备掀桌子走人啊!
很快,几个人就把一坛猴儿酿干完了,桌子上的菜倒是没吃多少。顾焱喜欢吃鱼,也就那条清蒸石斑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其他的几乎都没怎么动。
纪雨杉酒量普通,半斤63°的白酒下去,脑子就有点发晕,但邱奕辰看起来完全没有感觉,以至于纪雨杉怀疑他是装出来的,还不甘心的询问他需不需要再来几斤。
邱奕辰放下酒杯,看了她一眼,突然弯了唇角,说:“不用了,我觉得再喝下去就成我一个人独饮了。”
纪雨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想到这么喝下去自己会吃不消,只能暂时作罢。
几个人在饭桌上聊得还算愉快,至少没有剑拔弩张横眉冷对——虽然邱奕辰和纪雨杉两个人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两人阅历不同,圈子也不同,以前纪雨杉为了破除诅咒还假意迎合,现在撕破脸了,也不用迎合了,那话题尴尬的能抠出300平米游泳池来。
邱奕辰喜欢打高尔夫,纪雨杉说那是暴发户才喜欢的运动;纪雨杉喜欢去武馆练拳,邱奕辰说武馆里的女人恐怕都嫁不出去吧;邱奕辰跟她聊股//票市场对全球经济的影响,纪雨杉说她牙疼;纪雨杉跟他说这年头工作不好找,邱奕辰说那就别找了。
两个人献身上演了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什么叫做鸡同鸭讲眼碌碌,看的顾焱和孟嘉树一愣一愣,只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了行了,我们吃蛋糕吧!”顾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又把蛋糕推到两个人面前了。
孟嘉树也觉得吃得差不多了,便附和道:“对啊,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吃蛋糕让邱总许个愿吧。”
邱奕辰嘴角抽动了两下,还许愿呢?把自己当三岁小孩啊!
当蛋糕被顾焱打开那一刻,邱奕辰还是被怔住了。
蛋糕倒是平常的蛋糕,但上面插着的小人,却穿着自己设计的服装,底下还写了一句话:愿哥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
邱奕辰看到这用心良苦的蛋糕,心被狠狠的抽了一下,他自然知道这蛋糕不会是顾焱设计的,先不说这臭小子怎么会知道自己设计的服饰长啥样,就这句深得他心意的话,没有和他共事过的人,根本想不出来!
能把蛋糕做得这么用心的人,现场只有一个,那就是纪雨杉。
然而纪雨杉那副不愿意看他的表情也应征了他的猜想,一时间,刚才还满心不悦的内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一直溢到嗓子眼,化作哽咽让他咽不下去。
“谢谢。”邱奕辰说的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人听得出来这两字是给纪雨杉说的。
纪雨杉听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没搭话,这蛋糕确实是她偷偷找人定做的,没打算让邱奕辰知道,但眼下这个情景他再看不出来就是个傻子了。
邱奕辰不是傻子,纪雨杉同样不是,但她也不好说什么,面对这个男人,她真的有太多的不忍,就是这些不忍,让两个人一直千丝万缕的有着联系,甩都甩不掉。
几个人吃完蛋糕,纪雨杉说喝的有点多,想出去找洗手间,便一个人红着脸离开了饭桌。
孟嘉树借着她离开的空档,侧头冲邱奕辰似笑非笑:“怎么样,邱总?我这个生日礼物你还喜欢吗?”
邱奕辰默默地看着纪雨杉离开的背影,一言不发。
“啊,对了!”顾焱喝了一口可乐后,像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他:“哥,你刚才怎么没许愿啊?”
邱奕辰望了一眼纪雨杉离开的地方,微微垂下眼眸,淡淡的说了句:“因为已经实现了。”
“嗯?实现了?什么时候?什么愿望啊?”
就在顾焱不依不挠的询问时,一直笑而不语的孟嘉树打断了他:“顾焱,别闹。愿望怎么可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焱不甘心:“可是哥说他都实现了啊。”
孟嘉树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对邱奕辰说:“那个,雨杉出去好一段时间了,会不会是出事了,你要不要跟出去看看?”
邱奕辰一愣,在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后,猛得站起身来,丢下一句“好”便匆匆走出了饭店。
有时候,想要去找一个人,需要的并不是勇气,而是一个理由。
等饭桌前只剩下顾焱和孟嘉树两个人的时候,顾焱斜目看了一眼孟嘉树:“没想到孟老师你挺能喝的,我哥和纪老师都喝的脸红了,你还跟没事人一样。”
孟嘉树把玩着面前的酒杯,笑笑没说话。
顾焱:“不过话说回来,纪老师大大咧咧的喝白酒我能理解,但孟老师你平日里不是很严谨吗?怎么也任由着他们和这么高度数的白酒啊?真不怕喝出人命了。”他在心里为哥哥捏了一把冷汗,这白酒隔着瓶子他都能嗅到刺鼻的酒气,想必哥哥是用了好大的定力才让自己看起来淡定自如。
孟嘉树将手中的白酒举起,在鼻翼下闻了闻,随后风轻云淡道:“因为酒这个东西,可以让胆小的人做出他们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啊?什么意思?”顾焱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孟嘉树没有回答他,而是喝掉杯中的白酒,嘴角浮起一抹深不可莫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