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警察赶来的时候，我正将最后一口西瓜放到嘴里。
甘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我嘴角上扬漏出满足的笑。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那是你的亲儿子！”
审讯室里年轻的女警将桌子敲得梆梆响。
“你难道没有心吗！”
见我没有反应，女警气性更大，要不是其他警察拦着，她恨不得上来直接一枪毙了我。
我冷眼抬眸，看着审讯室里的众人。
淡淡道“带我回家，并且全程直播，我就告诉你们所有真相。”
“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男警官摁住已经在暴走边缘的女警，声音严厉。
“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回村那天，是个久违的好天气。
太阳大而不烈，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刘雪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没过一会儿村里人呜呜咽咽都来了。
他们每一个人眼里，看着我都像是在看仇人。
敌视，嫌恶，愤恨。
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哪有这样当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生生成了傻子，她这种人怎么有脸活着！”
“恶毒！这种人就应该浸猪笼！”
“警察同志你带她回来干什么！就应该直接枪毙！”
好在有警察的护送，我才能够走回家。
但是身上依旧被人用石头砸出了很多伤口。
“刘雪，现在可以交代了吧。”
警察的耐心已经不多了，他们皱着眉催促。
我仰头凝视对准我镜头。
笑得灿烂。
“放火的是我，但是放任他人虐待孩子我不认。”
“那根本不是我儿子。”
7
语惊四座。
“刘雪！你为了脱罪连自己儿子都不认了？！我家怎么娶了你这样的儿媳妇。”
婆婆捂着心口，痛心疾首。
“我为了养育这个孩子受了多少苦啊！”
“那个道士也是你找来的对不对。”
“你恨我老婆子就算！为什么要害我孙子！”
她哭的真情实感，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就连最好脾气的警察都默默退到一边。
默默看着我被所有人唾弃。
直播间弹幕的骂声一浪高过一浪。
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我这个厚颜无耻，没有人性可言的母亲碎尸万段。
“怪不得她爸妈死得早！真活该啊！”
“就这种人，我要是她婆婆现在直接一刀捅死她，反正老太太八十了能咋地！”
是时候了。
我转头走进屋内，拿出一张亲子报告单。
“这是我和李狗的亲子鉴定，我和并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我为什么要管一个别人孩子的死活？”
“他和谁换了人生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霎时全场人面面相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连办案多年的警察一瞬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雪！你别耍花招！”
“是不是真的你们找人验过不就知道了。”
警方那边动作很是迅速，鉴定结果两个小时就出来了。
看着鉴定单婆婆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李狗，不是我孙子！那我孙子呢！刘雪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着在崩溃边缘的婆婆，笑得残酷。
“不不不，李狗是你亲孙子，但是不是我儿子。”
“什么意思？”
“这当然要问问您宝贝儿子啊！”
我这话一出，婆婆的脸色骤然一变。
8
“刘雪你是真疯了！”
“李刚都死了二十几年了，去哪问！我看你就是故弄玄虚，给自己脱罪。”
我听着婆婆的咒骂声，忍不住想笑。
李刚母子真的很厉害。
哪怕到了现在都能把戏演得这么逼真，硬生生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难怪我会一步步走进他们的圈套。
最初我真的以为，李刚死在了工地。
我怀着对他的爱，不顾自己身体虚弱拼死拼活生下了我和他的孩子。
我固执地认为，这是他生命的延续，哪怕婆婆不喜欢这个孩子。
直到一次突发高烧，我带着他去验血。
检查单血型赫然是O。
我和李刚是A型和AB型血，怎么会有O型的孩子！
我的孩子去哪了？
我疯了一样托人去找，最后只得到一条死讯。
他被人溺死在臭水沟里。
由于当时条件落后，医院并没有犯罪嫌疑人的正脸，可那个背影我到死都不能看错。
是我已经死去的丈夫李刚。
我如遭雷击的回家，只觉得心痛的说不出话。
一份呼之欲出的答案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偷偷用婆婆的头发和那个假儿子送去化验。
结果和我预想的一样。
这一刻我是真的心死了。
一场大火点燃了这个没有一丝真情的家，却看到我那个婆婆悄无声息地出现换了两个孩子。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不是，这也太狗血了」
「呜呜呜，姐姐太可怜了」
「前面的是真是假都是这个女人说的，你们千万不要被骗了」
“对啊，这些话都是你自己说的！证据呢！”
看到弹幕，僵化在原地婆婆总算回了魂。
“证据？你儿子就在那里，你亲自问他啊。”
我的视线落在人群里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身上。
一下子全场都沸腾了。
婆婆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不可置否轻唤一句。
“刚子，是你吗？”
9
我看着低头不敢出声的男人，笑得轻狂。
“李刚，你没想到吧，你运筹帷幄想让我替你养私生子，他却死在你亲妈手里。”
“你住嘴！”
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吼一声抄起旁边的锄头狠狠砸向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李刚被警察摁倒在地。
他目眦欲裂，叫嚣着。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
“刘雪，你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婆婆哭着跪在李刚旁边，抱着他的头喊叫“我的儿啊，想死娘了！”
我一步步走向这个我自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李刚，我到底做什么了，让你这么恨我！”
“你杀死的可是你的儿子，哪怕你讨厌我，可孩子有什么错！”
李刚在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表情带着不屑。
“没有什么，就是不爱了，连带你生的儿子我也觉得恶心。”
这一刻全场的人都沸腾。
长枪短炮全都对准李刚母子。
弹幕刷得飞快。
「我靠，这就是那个抛妻弃子的狗男人」
「去死啊！你怎么配活着！这么爱装死现在就赶紧死啊」
「他自己能不能一个性别，我们不承认这是男人」
网友感受到强烈的背叛感，咒骂声，讨伐声，诅咒声，一阵接一阵。
有人甚至直接对李刚进行了开户。
「我靠，兄弟们，这男的这些年在外面小三小四不断！还在海市买两套房子」
「他还是人嘛！溺死自己亲生儿子，让老婆养私生子！这是老婆还是仇人啊」
纵然是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警察也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最终还是年纪稍长些的民警率先从情绪中走了出来。
“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请各位和我去局里一趟吧。”
我却后退一步避开警察的手。
“我想你们忘记带另一个杀人凶手。”
我哆嗦着手，指向一直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李川。
10
「我靠，姐姐你不是杀疯了眼吧！李川是你亲手养大的，他咋杀人啊」
警察拧着眉，像是看疯子一样。”
“刘女士，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这种无差别指认，对方是可以告你诽谤的。”
听到我喊他，李川慢慢地抬起头。
“妈……”
他叫的哀切，声声泣血。
“我是你养大的孩子啊……你不能因为恨他们，硬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啊！”
他跪着，一步一步到我面前。
眼神里深深地悲痛，好像真是一个敬我，爱我的好孩子。
我看着李川满心悲痛，又无辜的模样，手轻抚在他的脸庞，眼神冰冷。
“演够了吗，李川。”
“订婚宴的前一天晚上，你都做了什么不记得了吗？”
闻言，李川的神色骤然一变。
11
眼底的慌乱很快被掩盖。
他又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
“那天晚上我去小慧家布置房间，然后商量整个订婚流程。”
“我记得那天回家已经是半夜……”
说着他恍然大悟一般。
“妈，你不会是因为我光顾着结婚这些天忽略你的情绪吧！”
“可我还给你带回来了礼物赔礼，就因为这点小事儿，你要给我扣上杀人犯的罪名！？”
婆婆也是一骨碌起来，擦了把泪。
“雪，刚子的事老婆子对不住你，可是李川是无辜的啊！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怨恨拉李川下水啊！”
我看着眼前两人如出一辙倒打一耙的模样，我真是会感叹基因的强大。
他们母子三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将戏演得这么真。
两嘴翻飞，黑也成白。
订婚前天，确实和李川说的一样，他去王慧家准备订婚宴所需要的东西。
期间他甚至抽空给我看他和王慧的新房。
那么真诚地保证说要孝顺我，接我过去享清福。
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人夸的大孝子。
心思恶毒到令人发指！
我轻笑着。
“是啊，你确实是去忙了。”
“只不过是忙着如何和你亲妈谋杀我！”
我李川那天带回来的点心罐重重砸到桌子上。
李川瞬间白了脸色。
他咽了口口水，强撑镇定。
“妈，你瞎说什么呢？这里面怎么会有毒。”
我挑眉“我说这里有毒了吗？”
李川被噎了一下彻底慌了，婆婆见状也顾不得装什么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将李川一把拽到身后，激情开骂。
“刘雪，你别站在这里逮谁咬谁！”
“我儿子怎么也是陪了你二十多年，你现在为了自己的私心什么话都敢说！”
“你说我儿子害你，证据呢！”
“这里面我看是你自己投的毒，污蔑我儿子！”
见我不发一言，婆婆以为彻底拿捏住我的把柄，得意到不行。
可她的幻想最终还是要破灭的。
“我这里有证据。”
一阵清亮而坚定的女声从人群中传出。
李川和婆婆还想骂人，可看清来人两个人都傻了眼。
“小慧……怎么是你？”
12
李川跌跌撞撞跑到王慧身边，惊慌失措。
“你是不是听我嫂子什么闲话，你不要相信她，等这里忙完咱们就回去结婚。”
我听着李川的话，止不住地心寒。
刚刚还情真意切地喊妈，现在我就成了嫂子。
王慧嫌恶地白了李川一眼，隔开和他的距离，头也不回地走到警察面前。
“这就是李川和牛春花密谋杀人的证据。”
话落，王慧按下播放键。
视频里正是李川在新房兴奋的打转。
很快一个门口传来开锁声，李川兴奋地冲出去，大声喊了句“妈！”
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婆婆牛春花。
“好儿子！这些年你在那个贱人那里受苦了！”
婆婆和李川紧紧相拥。
要不是我是事件主角，我都要为母子情深落泪了。
“这也怪不得咱们，谁让她始终不愿意将她爸妈留下的遗产放到你手里。”
“你哥那边急用钱，等不了了。”
“妈，你放心，刘雪她有心脏病，一会儿我把这份夹了药的饼干给她，等咱们认亲的时候直接让她原地见阎王！”
哪怕再看一遍视频，我依旧心痛的说不出话。
对于李川，我做到了问心无愧。
他虽然是婆婆换的孩子，可我依旧觉得成年人的恩怨不应该让孩子承担。
这些年，我一直尽心尽责地抚养他，是真把他当成亲生孩子疼啊！
直到看到视频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父母留给我的那份遗产，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过。
只有李刚他在结婚的那天翻到了那份遗嘱。
这一家人真的好可怕……
“为什么……”
李川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他跌坐在地上，仰着头，喃喃道：
“王慧，我是真的爱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着这个女人对付我！”
“我对你不好吗！”
王慧的表情像是咽了一口苍蝇。
大骂“你给住嘴！”
“你们这一家没有人配说爱！”
她转头看向已经呆傻的李刚和婆婆，狞笑着，走过去。
“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是谁吗！？”
“爸爸，奶奶。”
李刚和婆婆被这个称呼惊得猛地抬起头。
他们的瞳孔骤然紧缩，哆嗦着嘴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段尘封的往事，终于揭开罪恶的面纱。
13
李刚在我之前还有过一段感情。
王慧便是那个女人生的。
最初李刚母子对王慧的母亲还不错，毕竟奉子成婚连个彩礼都不出，白得一个孙子和一个伺候人的“丫鬟”，饶是像婆婆这么计较的人也懒得再挑毛病。
直到王慧出生，一切都变了。
李刚和婆婆严重重男轻女，他们觉得是王慧他妈断了李家香火。
硬生生将她折磨成傻子。
女人趁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时候将王慧送了出去。
最后投湖自尽。
我和王慧认识也是机缘巧合，那是三年前我在广州看到了类似李刚的身影，却和同样找他的王慧撞了个满怀。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一切是不是！”
“你们故意设了个圈套让我们上钩！”
他们一家人目眦欲裂，恨得咬牙切齿。
王慧挽着我的胳膊笑得畅快。
“对啊，我就是要看你们亲手把自己送上绝路！”
“怎么样虐待死自己亲生骨肉的滋味不好受吧。”
“啊——”
李川跪地长揖。
“我要杀了你们！你们两个贱人！”
他整个人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捡起地上铁耙扑向我们。
可惜连我们的衣袖都没碰到。
他们一家被义愤填膺的村民围在一起。
民警看着阻拦实则旁观。
最终他们一家人被带上了警车。
我和王慧紧紧攥着手。
孩子，看到了吗。
妈，给你报仇了！
14
庭审那天，我和王慧一同出席。
不少网友在开庭那天堵在法院门口，就为了亲口往这丧心病狂的一家人脸上吐口唾沫。
由于事件过于恶劣，且影响广泛，直接由省里接管。
“刘雪！你等着！等我出来我一定要让你们两个贱人好看！”
庭审现场，李川依旧疯狂叫嚣。
很快他狂不起来了。
经过调查，李川这些年犯了不少事，甚至参与了一起性质恶劣的儿童拐卖案件。
最终被判了二十年。
婆婆当时直直晕了过去。
我看着被拖走的李家人，心里除了复仇的快感，还有一丝异样的滋味。
曾经我是真的爱过李刚。
我认为他是属于我的幸运之光。
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可我忘了，没有人会无条件对你好。
能渡人的，只有自己。
15
再次得到李川的消息是八年后。
我和王慧在城里开了个小饭店。
许多知道我和王慧经历的好心人，每次路过都会特意照顾我们的生意。
托他们的福，我们的日子也算红火。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们开设免费吃的爱心餐，也算是回报社会。
“刘姨……”
王慧喊我的时候，我正在摘着豆角。
“怎么了？”见她久久不开口，我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赶忙走过去。
王慧纠结道：“李川，想见你……”
在狱警的指引下，我见到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李川。
他戴着呼吸机，平静地躺在那里。
只有不停晃动的眼珠，显示他睡得不安慰。
我坐在他旁边，看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再也不会醒来。
我正欲起身，病床上的李川突然动了动。
“妈……”
他那一声叫得很轻，像是天边的风。
“我……错了……”
他空洞的眼看着天花板，艰难吐出了这几个字以后，再也没有了声息。
16
我带着李川的骨灰回到了村里，找了一块地埋了进去。
没有葬礼。
也没有人吊唁。
我简简单单给他烧了点之前，就算了了这一生的母子缘分。
“刘姨，你说李川是真的认错了？”
我看着王慧单纯的眼神，笑出了声。
与其说是知错，不如说是后悔。
他以为他和他妈运筹帷幄这么多年，会有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
可没想到，他那个妈根本没有为他考虑过一丝一毫。
在庭审中，为了救李刚，他妈将所有的罪都往他的头上推。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以为的母爱有多可悲，多可笑。
狱中几年，他总算回忆起了我这个养母的好。
他不过是想通过我的原谅，实现心灵上的解脱。
彻头彻尾的一个小人罢了。
犹豫再三，我还是和王慧说了再见。
人生匆匆几十载。
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报仇中，从来没有一天好好为自己活过。
如今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报应，我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领着行李箱坐在候机大厅，看着手里的机票心里惴惴不安。
像是一个三岁孩子独自被父母派出去购物的无力感。
或许，我的决定错了？
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学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
脑海中两个念头不断交织，让我的心更是慌乱。
“嘿！”
耳边爆开的声音，吓得我一个哆嗦。
我猛然转身，看到王慧灿烂的笑脸。
“我和你一起走！”
像是知道我想问什么，王慧得意晃了晃手中的机票。
“为什么……”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唔……”
她一步步走过来，揽着我的胳膊。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