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丁府宴饮相
陆壳儿2023-04-19 14:593,322

  令牌是重中之重,有它便可证明西夏盐官的身份,当初董安把偷到手的令牌拿出来,被人一箭射到河里去,一来是为防止落到李元惜手里,二来是为将来再寻回去,而早在众人被一艘客船吸引了所有注意的时候,说不准那最关键的人物已经潜回原处,把令牌摸了回去。

  不管如何,必须要去试试。

  李元惜急忙叫董安找几个水性好的青衫下河去找,但临走前她还有嘱托,她急走几步,找到刚回到此处的堤岸司管勾,这管勾姓元,单名一个好字,与她已打了好几次交道,对李元惜很是佩服,这会儿见到她,便是一阵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连连赞叹:“李管勾明察秋毫,缉捕人犯,干得漂亮,我看,你又立一功。”

  “你清楚为何缉捕他们?”李元惜问,元好摇摇头:“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凡是被缉捕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汴河上游,我的兄弟们刚配合大理寺困了一艘货船,汴河下游,你就让逮了一艘客船,还专门指名道姓地要送到大理寺去,可见咱两办的不只是同一件事,而且也都立功了呀。”

  李元惜顾不得跟他闲扯淡,单刀直入就谈一件事。

  “把你的人借我用用。”

  “又要做草头娃娃赚钱去?”

  “下汴河捞个东西。”

  元好一怔,灿笑开来:“还有宝贝……”

  “借不借?”

  元好立即招手,招呼来了几个水性极好的水手,都一并听李元惜的指挥,连同董安他们,乘着快船回溯,一面搜寻落网逃走的盐官,到了当初射箭的区域,一群汉子都在腰间系了粗绳,一头系在船上,以防他们深入水下时,被激涌的水流冲走,而后深吸口气,一头扎进河里,如一条条银鱼,四处逡巡。

  逡巡到黄昏,仍无果。

  水手们已是筋疲力尽,不能继续,搜寻的范围也无继续扩大的必要,李元惜不得不承认事实:

  令牌应是已被盐官捡拾了回去。

  错过一步,结局便完全不同。

  如此,在码头与元好重聚时,尽管名义是归还水手,李元惜却心不在焉,另有别事。她心里惦记着这只令牌会对孟良平有多大影响,自己又是多么粗心大意,眼睁睁地叫它在眼下消失,如此滋生的自责,叫她眉头不得舒展,愁绪缠心。也不知道孟良平此时身在何处,又在做着什么,如果他是隐藏在暗处的那双眼睛,严密注视着盐官的动向,那该多好。

  “那几艘小叶舟,是孟水监答应给街道司的,可不兴你再收回去!”李元惜看着元好的嘴皮子动了许久,只抓了几个譬如功劳、奖赏之类的无聊词语,便心烦意乱地打断他。

  元好一怔,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番兴高采烈的讲演又是白说了。但他这人天性乐观,又是清楚李元惜的脾气,便毫不懊恼,连连点了几次头。

  “当然,当然,水监交代的事,堤岸司哪敢不从。但是,我不打算送你小叶舟,这小东西中看不中用,配不上街道司的大体量。我堤岸司拿那几艘小叶舟,给你兑个夜游神号那样的大船,如何?”

  后半句话,叫李元惜顿时清醒回来。小船换大船,自然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但小船与大船的造价不同,大船明显更叫元好肉疼。

  爹讲过,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就算真有,要么会掉在别人头上,要么掉在自己头上,也是砸死人的饼。

  李元惜惊疑地看着元好,他嬉皮笑脸的,颇有丝拍马屁的嫌疑。

  “你有这么好心?”

  元好连忙向她作揖:“我看李管勾,日后必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还请李管勾在孟水监面前,多多替我堤岸司美言几句,就足够了。”

  “你要美言,自己找他美去,干嘛多此一举寻我?”李元惜不悦,把她和孟良平那样腻乎地扯在一起,她不喜欢。

  “这事我干不了,不过,小叶舟归你,你欠我一艘夜游神号。”她直截了当地告知元好,叫董安领着青衫回街道司好生休息,自己则赶赴丁若可府邸。

  丁若可宅邸的选址可真是了得,周围聚拢着好些花红柳绿的娱乐之地,又有一些官署安插旁侧,朱门高大,院落阔深,雕梁画栋,恨不得把金银珠宝都摆门面上,一看就是巨富所在。但凡爱慕享受的,都想被邀请进去招待一番,想必若是真踏进了这道门,再想守着清贫傲骨,怕是没那么容易。今夜红灯亮烛,歌姬舞姬皆已入场,弦乐飘飘,花脂香气扑鼻,这是饮宴之相。

  李元惜联想起侯明远在开封府外磕的那一头,是面着东北方向,东北,正是丁若可的宅邸。

  她首要的是想找个隐蔽的后墙,翻身潜进去。哪知刚攀上墙头,举头一看,一只信鸽倒先行一步,飞进去了。

  她记住信鸽落下的位置,潜在阴影里匆匆往过赶,养鸽之地,已有人守候,他接住了信鸽,从信鸽脚上拆下蜡封的纸筒,在几名守卫的护送下,往前院夜宴处去了。

  丁府的防卫,堪比大理寺地牢。李元惜原本打算抢劫信鸽,一探究竟,目前看来,能全身而退,便是最好的结果。她在暗处,跟随信使匆匆到了一处祠堂。

  她趴在屋脊上,想揭起一片瓦,打个小洞去细听,却发现这丁家真是建造讲究,揭了瓦,瓦下还有一层厚厚的坐瓦灰,拨开坐瓦灰,还铺着层防水用的胶泥,好不容易抠起胶泥,还有一层望板,到后来打通一只拇指大小的窥洞时,她已是出了一身汗,疲惫不堪。

  这番功夫耗时费力,但有了这个窥洞,祠堂的情况也便尽收眼底了。那些列祖列宗高如小山的牌位前,一个鬓发微白却红光满面的男子正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紧抓着桌角的青年怒骂,李元惜猜想他就是丁若可。而青年粉面红唇,颇有轻浮之相,此时已是吓得浑身哆嗦,迟疑片刻后,战战兢兢地向丁若可走去。李元惜猜,他应该就是丁若可的独子丁霆了。

  只是祠堂建造时就考虑到了窃听,因此屋脊高耸,屋墙高大,离地两三丈,她恨不得把耳朵伸进窥洞去,也听不清楚里面的窃窃私语,只能像看哑剧似的,瞧这对父子的举动。不知他们争论什么,丁若可竟然气到吐血,瘫进椅子里,丁霆好一阵手忙脚乱地伺候,换来的是丁若可横竖不顺眼的呵斥。

  撒出气后,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丁霆去门外接了佣人递来的温水,恭恭敬敬地送到丁若可手里。

  不久后,又一人翩翩而至,他文质彬彬,手执一把小扇,与屋内的沉重气氛不同,他大笑着推门而入,即使作揖问候,也是极尽轻松之态。李元惜认出他来,这便是绑架老鬼后,在开封府外见到的鬼樊楼二当家:玉相公。

  丁若可父子见到玉相公,一改之前的颓色,急忙迎上去,并谦卑地将玉相公让位于太师椅。

  三人间的讲话声更小了,李元惜心知,再听下去也是无益,玉相公功夫应当不低,要是被他发现屋顶有个洞,自己恐要惹了麻烦,不如早些退去,去找孟良平。

  这般想着,她拿瓦片轻轻盖住窥洞,轻手轻脚地快速撤去。

  其实,今夜的祠堂,对丁家父子来说,可谓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的打击。

  那信使等着丁若可上完香,擦了手,才敲门报说,信到了,丁霆连忙拉开条门缝,接过纸条。

  “我瞧着,应该是喜讯。”他说着,展开纸条,随即像是被霜打了似的,浑身一软,就要瘫倒在地,多亏他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却是将纸条捏紧在手心里,揉搓几下,又要撕碎。

  “不对,不对!”他拉开门,信使还在。

  “这是什么扯淡密报,根本不准确。你们鬼樊楼就这点本事吗?再去探!探不明白,我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他这样的反应,让丁若可也预感不好。

  他走到太师椅前,扶着扶手,慢慢地坐进去,深吸口气,向丁霆伸出手:“拿来。”

  “爹,是探子没看清楚,没事,叫他们再探一次。”

  “拿来!”丁若可斥责,丁霆犹豫片刻,战战兢兢地把纸条展开抚平,递给丁若可。

  “什么?盐船被大理寺稽查?”丁若可拍案而起,大发雷霆,他怒目圆睁,脸上松弛的肉跟着哆嗦:“我们消息如此严密,如何就被大理寺知晓?”

  “爹,现在该怎么办?盐没了,咱们怎么办?怎么办啊?”丁霆拿起纸条,指着上面的小字:“这明显是大理寺早就在汴河两岸设伏,专等着盐船入网。这么大的动静,鬼樊楼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爪牙遍布京城,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你给鬼樊楼多少钱,它给你出多少力,这个道理,你又不是今天才懂。”丁若可捂着胸口,忽的,他瞪眼:“我叫你给鬼樊楼的银子,你贪了多少?”

  丁霆听到这话,刚捏好的一副骨架又给吓塌了。

  “爹!天地良心,我没敢贪!”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背后的桌角抓去。丁若可吊起一双三角眼,“你过来。”

  丁霆极不情愿地松开桌角,战战兢兢地向他走去。

  “你在红福坊欠的赌债,怎么还的?”丁若可问,丁霆比他高,气势上却像地里长歪了的蔫黄瓜面对锋利的锄头。他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筛糠般颤抖,吞吞吐吐的,话更说不利落:“那个……那个……债……”

  丁若可举起茶杯,猛地向他脑袋上砸去:“你个不孝子!”

  可他没想到,丁若可已经上了年纪,今年以来,先是街道司,再是鬼樊楼、汾州,如今又是私盐,接二连三的打击怎能叫他承受得来?竟吐出口血,倒进椅子里去了。

继续阅读:第一百四十四章:内侍刘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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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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