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飞虎真面目
陆壳儿2023-09-28 13:093,714

  赵祯对百官失望远大于期待,孟良平甚至敢假想,今日过后,赵祯一定会派出皇城司亲事官,全力调查朝中文武的脏事丑事,鬼樊楼趁机兴风作浪,官员频繁更迭,朝廷在一段时间内很难企稳。大家的精力都在“斗法”之上,清剿鬼樊楼计划,到底会沦为一句空话。且,鬼樊楼若勾结西夏来袭,抑或者江南北路乱民有变……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冒着大不敬,戴着囚具跨上台阶,来到龙床前,面对着赵祯,将长枷的枷梢重重磕在地上。

  赵祯被吓了跳,以为他吃力不住,连忙来扶他。君臣二人的亲近,这时才再度显现。

  “官家做得很好。”孟良平动情地说道。赵祯不解:“我何曾做了?”

  “冷院是鬼樊楼制衡我的把柄,证据桩桩件件摆在堂上,官家为何信我?”

  “若真信你,你何苦戴这沉重的长枷?”

  “官家不信我,为何邀我来集英殿单独议事?”孟良平反问:“官家,面对那些所谓确凿证据,任何人都会怀疑我,你又是凭什么,愿意冒险相信我?难道你不怕我……”

  官家抬起手来,打断他接下来的诳语。

  “孟卿,朕实不应该把自己的心慌展现在你面前,朕与你吐露这些心事,是想让你理解朕的难处,做大宋的皇帝着实不易——你说得对,那些证据确凿,但朕愿意相信你无辜,是因为……”

  他捡起桌案上的铜铃摇了摇,清脆的声响中,胡敏学进殿听令。

  “叫你那得意门生进来。”赵祯说道。

  不一会儿,胡敏学便带着一人进了集英殿,看他熟悉的面孔,孟良平结结实实吃了一惊:“飞虎?”

  钱飞虎先见过官家,又来拜见孟良平。身着一身亲从官官服的他一身疏离气质,与之前那亲和的都水监衙役判若两人。

  这皇城司所隶官司有探事司和冰井务,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权柄甚重。皇城司亲事官,乃由精锐军队中而出,钱飞虎身着的,则是亲从官官服,比亲事官更有才勇。而钱飞虎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任何人都会觉得他只是个老实忠厚的衙役,孟良平正是因此而对他托付信任,不想,他在都水监最信任的衙役,却是窥伺他一举一动的内奸……惊讶之余,或是寒心,或是失望,都叫孟良平低落消沉,且从钱飞虎隐藏身份的动机来看,真相更让他措手不及。

  从始至终,官家都没有相信过他吗?彼时他只是个小小水监,官家却仍派遣亲从官监视,那这大宋朝所有官员的一举一动,岂不尽在官家掌握?若监视官员之人心存偏见,故意诬陷,官家岂不蒙蔽其中而自得?

  “钱飞虎,你把事情始末讲给孟水监听。”官家嘱咐。

  “是!”钱飞虎应诺,随即转向孟良平,面色微微泛红:“大人,多年前,我的身份是皇城司亲从官,在皇城内当差……”

  后来,皇城内发生过一次刺杀事件,害不少亲从官都丧命,钱飞虎不仅受伤,且精神也大受挫伤,不能继续拱卫皇城,便辞去官职,改去衙门当差,仅为糊口。这一当,就到现在。丁宅事变时,因为赵祯本人也对孟良平些许生疑,为保证用人无误,便令皇城司暗中调查孟良平。在这样的背景下,勾当官胡敏学找到他。钱飞虎对孟良平的了解胜过一般人,他通过丁霆鞋底的胶泥,最终找到被孟良平隐藏的冷院。

  “原来那人是你!”孟良平惊讶之余,又感到丝丝冷意——他真是小看了钱飞虎。

  “大人,惭愧。”钱飞虎向他抱抱拳,继续解释:“彼时,怀疑、谴责大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官家面临两难抉择,或者去探冷院真相,此举可能彻底中断大人继续督办青盐案,或者,暂且放过冷院。我接到的命令是,暂且放过冷院。官家选择信任大人,在青盐案和清剿鬼樊楼的计划中,大人举足轻重,能多留一日,便多留一日。”

  “你先下去吧。”赵祯对钱飞虎说道,钱飞虎就此告退。

  “实话讲,朕想看你究竟会引着青盐案走向何方。”赵祯说道:“一直以来,你在水监一职上兢兢业业,又大义灭亲戳破丁若可勾结西夏的阴谋,在侦办青盐案过程中,你是朕最得力的助手之一,朕实无理由怀疑你,尤其是,钱飞虎以项上人头向我担保,你孟良平赤胆忠心,绝无二意。从这样的境况来看,假使我令钱飞虎进入冷院,弊远大于利。”

  “而更让我相信自己判断无误的,是黄天鹤拿出来的那件象牙麒麟。”赵祯说道:“钱飞虎之前已经告诉过我,你喜爱收藏古籍书画,素色的瓷器也喜欢小件地把玩,而象牙麒麟,用料奢侈昂贵,风格雍容华贵、浮华夸张,我想,这东西绝不是你喜爱的。”

  “确不是我所爱。”孟良平肯定他的猜想。

  赵祯环顾四周,这集英殿,在先帝真宗手里时,是另一番模样。先帝自檀檀渊之盟后,开始崇尚仙道,大举封禅,他所到之处,尽是道家之物,而他做了集英殿的主人后,尽管对先帝怀着孝意,但却最见不得那空中楼阁般的访仙问道,集英殿中所有道家之物全部清除,只留下实用的物件。他崇尚节俭,这里许多物件都已修修补补多年,有时他趴在桌案上小憩,从那老旧的木料中,还能嗅到久远的禅香。

  “证据可以造假,人的性格和才情却是无法改变的。虽然从冷院里出来的信件遣词造句颇类似于你,但我读过你那么多劄子,几乎一眼就能判定其非出自你手。想知道为什么吗?”

  “愿闻其详。”

  “过往你的劄子,通篇无一废字,俱在说明问题、解决问题,而那些信件,竟然多了表述心境——”赵祯笑着摇摇头,孟良平此刻的惊愕使他颇有些成就感:“所以朕读罢信件,更是庆幸当时急令钱飞虎切勿踏进冷院一步,也更是坚信,你孟良平对我大宋之忠心不二了。今日朝堂上,李元惜也亲口告诉朕,你二人回到冷院后的状况,明知对自己不利,你却不消除证据,可知,你为人光明磊落。”

  一时之间,孟良平心胸中如翻云倒海,甚是激动。古往今来多少臣子想要服侍一位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明君,借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他现在可以确信,自己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位。士死知己,如此知遇之恩,只会激励他肝脑涂地报答之。

  “官家既然可以如此待我,为何不能如此待群臣?”他趁机谏言,将赵祯方疏解的烦闷又拉回到原地:“官家阅人无数,不可能不能体会人性复杂。侍奉汉武帝的东方朔曾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官家难道没有体会吗?站在垂拱殿内的每个人都不是传说中的圣人君子,不可能白玉无瑕,这本是常情,但却被鬼樊楼利用以制衡他们,若是政·治清明,国君胸怀宽广,大臣对其必不会唯唯诺诺如此顺从,正是因为他们认为官家得知这些把柄后,或轻或重都会责般他们,所以才忌惮鬼樊楼,与朝廷为敌。如若官家以行动化解他们的忧虑,他们不仅会改正之前的错误,更会感念官家恩德,拼死效力朝廷!”

  这一番论证合情合理,但却点不醒心有执念的赵祯。在他看来,孟良平是给自己画地为牢,逼着他按照孟良平的意愿行事,这更激起他的逆反,使他惩忿窒欲,险些又大发雷霆。

  “这就是你自投罗网的目的了。你下狱,能让鬼樊楼自以为少了你这样危险的对手,一切尽在其掌控之中,只要他们信,当下这危险且混乱的局面才能暂时能稳住,而我放弃追究百官把柄,君臣一心,趁机拿下鬼樊楼——告诉我,是这样吗?”

  “官家圣明。”孟良平连忙起身,稽首而拜。

  赵祯不耐烦地摆手,“够了,朕知道该怎么做。朕累了——”

  “臣有一事不明!”孟良平抢在赵祯要驱使他离开之前,忙问:“钱飞虎既然身在暗处,为何官家此时让他暴露于我?难道官家是想让他打进鬼樊楼本部,为官家盗来群臣的把柄吗?”

  赵祯的心思被孟良平眨眼之间识破,他清楚孟良平又要反对他,因此软了些语气,想退一步谋得孟良平同意。毕竟,鬼樊楼的位置是孟良平推断而出,想找到入口,不定还需要他帮忙。

  “我尤其想知道几个人的。”他说道。孟良平上前一步,殷切劝阻:“钱飞虎不是鬼樊楼大当家、二当家的对手。”

  “钱飞虎乃亲从官,功夫了得,再者,二当家不是已经受重伤了吗?”

  “钱飞虎下鬼樊楼,必死无疑!”孟良平清楚,赵祯不冷静下来,钱飞虎死赴鬼樊楼的命运就不可能扭转。他咬牙:“臣,不忍心继续寻找鬼樊楼入口!”

  “你在威胁我?”

  “臣恳请官家三思!”

  “你恨朕辜负了你一番苦心,还要让钱飞虎冒险,你不曾想过,今日之后,朕还能不能在朕的皇宫里安睡!朕的身边,无一不是敌人!”

  “我们不是官家的敌人!”

  “假面人……”正说着,赵祯突然横眉立眼,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他紧紧抓着扶手,“害我——”

  说着便往孟良平身上压来,嘴角涎出些口水,身子变得僵硬,也开始抽搐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太后害我……郭皇后害我……丁若可害我……你们……你们都害我!”

  孟良平两手卡在长枷里不能动弹,无法扶正赵祯,他只能向殿外急喊,胡敏学冲进殿来,一面嘱咐小黄门快去传唤太医,一面奋力将孟良平从赵祯身边拽开,侍女两个,纷纷进殿伺候,立刻挤占了他的位置,帮赵祯擦去口水,嘴里塞上木尺,防止咬舌!

  孟良平戴着这沉重的长枷和脚链,又被胡敏学拉拽,身子不能平衡,竟然摔倒在地!

  有人扶住了他!即使亲从官的衣装令人生厌,然而,他此刻那关切着急的目光,仍是从前那忠厚的钱飞虎。一时之间,孟良平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回头向赵祯看去,大宋的一国之君竟然如同疯子一般,全无体面,他奋力抓挠着胡敏学,胡敏学不得不强按着他的双腕,鱼贯而入的太医们即刻来到他身边。

  “大人,你怎么样?”钱飞虎的声音把孟良平的视线从赵祯那里收了回来,但他顾及不来自己,叫他去速去帮赵祯。钱飞虎到了胡敏学身边,胡敏学面色凝重,因皇帝突发病症,作为皇城司勾当官,自然不能再离皇城,他要时刻守卫赵祯身旁,确保皇帝安全、皇城安全。按照以往惯例,他下令封锁赵祯发病的消息,并重新分配任务,从前押送孟良平赴大理寺监牢的任务,交由钱飞虎来负责,为防出现意外,再调四名亲事官随行。

继续阅读:第二百四十五章:悲壮游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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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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