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左说:“他们两个平时心里只有公务,凑一块也是谈公务,好不容易有在一个院里相处的机会,咱们就得帮他们戳破那层窗户纸。”
“左姑娘,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做?”
小左捏着下巴作深思状,可她本来就不善于情情爱爱,哪里能想出什么主意?倒不如钱飞虎,两手一拍,计上心来:“有了!”
“你轻点!”小左不许他再有声大的动作,她警惕地回头向窗户看来,就见之前戳开的小洞似乎不是那么亮堂了。
于是心生狐疑,走近了再看,原来是一只眼睛。
“啊!”她惊叫一声,立时向后连跳出几步远,李元惜慢吞吞地推开窗户,四人两两相对,各有各的尴尬。
孟良平看着钱飞虎在疯狂往衣服上擦手汗的模样,与之前那个灵猴儿一般的衙役判若两人,便觉得很是有趣:“飞虎,你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他这边尚且是斯斯文文的审问,那边,李元惜已经拾了鸡毛掸子追出去了。
小左撒腿就跑:“姐姐!姐姐!你有伤在身,要静养!我还有笔账没算明白,先去忙啦!”
钱飞虎见他跑了,再看孟良平笑意盈盈的模样,有点拿不准主意。
“大人你是真想听,还是……”
“不妨听听。”
“我是想着——”
话没说完,李元惜的鸡毛掸子就杀过来了。
钱飞虎吓得掉头就跑,跑了一圈,又绕回来了:“水!热水!你们不是要洗澡吗?大人!大人!我给你送热水啊!”
只可惜李元惜的鸡毛掸子已经扔到半空,落下来时,正巧打中了他。
“好,伺候你家大人洗漱的重任交给了你了。”李元惜平静地捡起鸡毛掸子,随手扔到窗台上,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正巧她刚才睡觉窝了一身臭汗,混着昨夜沾染的血污,发出酸馊的臭味。而且头发也结成毛毡,便去找小左去浴堂逛逛。
不料,孟良平并不愿意钱飞虎碰触自己,钱飞虎也觉得分外尴尬。
“李管勾,我一个糙汉子,哪里会伺候他啊?”
李元惜冲着他假意笑笑,一把将他推进客房里,热水桶也给他拎了进去:“自己想办法!”
钱飞虎和孟良平面面相觑,看着自家大人酸臭邋遢的模样,钱飞虎只能放下膈应的情绪,备好洗具,调好水温,高高束起袖子。
“出去。”孟良平说道。
钱飞虎从里面关了门。
“我自己来。”
“大人,我会很小心的。”
李元惜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猫着身子出屋,潜伏在窗下,好似偷窥上瘾了,透过缝隙向里窥探。
孟良平决然不肯让钱飞虎碰到自己,钱飞虎向他走一步,他远离钱飞虎三步。两人一追一逃,分外好玩。
“我自己来!”
“大人,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客气了。”
“别动我。”
“得罪了!”
“好,好,我让你帮忙,可是,你先得赶走窗外的那只野猫,它闹得我心慌。”
李元惜清楚孟良平定是发觉了自己,以“野猫”代指她,便在钱飞虎开门前,悄无声息地溜走。
客房门“吱呀”缓缓打开,钱飞虎探出上身,视线在窗台处、院子里四下寻找:“大人,没有野猫——啊!”
孟良平在他背后轻轻一推,他人便扑出客房,踉跄地向院子里摔去。
自然的,暂时他不可能再进得去那扇门了。
李元惜对小左打归打,骂归骂,肩并肩还是好姐妹。两人拎了换洗的衣物,骑马悠闲地往澡堂去。彼时,夜幕初合,开启了又一个平常不过的东京夜市。夜市不仅买卖着货物,也传播着消息。经过一个白天的发酵,丁宅的变故一传十、十传百,已经在街面上沸沸扬扬热闹开了,虽然官府通告贴满了整座京城,但是,通告上那寥寥几十字,根本不能满足百姓的猎奇心。他们根据捕风捉影,或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一丁点情景,便能疯狂编撰猜测,嘴里一人说一个模样,一百人嘴里说着一百个模样,有理的和有趣的各占半壁江山。
李元惜离开街道司时,已经有百姓和说书先生们纷至沓来,拦着李元惜不肯让离开。
“李管勾,跟我们讲讲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丁家宅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说孟水监也受伤了是不是?”
“你就讲讲吧,就当辟谣。”
人多又乱,惹得李元惜心烦,又害怕鬼樊楼再掺入百姓中捣什么鬼,便嘱咐周天和锁了后院的门,不要他们打扰,若是有客来,听孟良平吩咐再放行。另外,青衫子们一律管住嘴,不该说的,不要讹传!
于是,说书先生们即使人到了街道司,也见到了李元惜,实际仍是吃了闭门羹,什么消息也没套出来。
对于说书先生们来说,百姓的好奇便是他们口袋里响当当的银子,何况他们已经嗅到,朝廷上肯定要有日子不得安宁了。他们乐意讲这些故事,可又不能像百姓闲侃那般空穴来风。要让听众买账,多多打赏,就得冠上哪哪来的消息,最好能具体到名姓。
不乏手眼通天的先生,已经捧着银子去各条道上寻消息。宫内的消息,官道上的消息,军营来的消息,甚至李元惜曾经停留的炒货铺子,也被他们翻出来,掘铺三尺,疯狂至极!
许多消息混杂一起,已经分不出真假,但是大家心里有杆秤,只有李元惜那里来的消息,才配得上货真价实。因此,李元惜即使外出洗澡,有时会遇到百姓当街试图阻拦,她是阎王殿的小判官转世,找她开刃杀猪不费力,惹得她又恼又气。
还有个富户子弟,好像头颅里缺了块大脑,居然给她们怀里塞银子,小左追了过去,却只问来个姓氏,无奈,就当这个姓氏给街道司捐银了。
到了澡堂也不安生,本想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放松片刻,不料,澡堂子里的女人们嘴皮子也碎,叽叽喳喳地问个没完,姐妹两个只得赶紧搓洗干净,头发都顾不得焐干,便赶紧穿衣走人了。
“她们长不长脑子?官府告示上明明说,丁若可是因,叛国通敌,泄露军事密情而被革官通缉,怎么到她们嘴里,就成了什么孟良平私通丁若可的小妾,调戏不成,因而生怨,栽赃祸害丁若可……这么缺德的事情都能想得出来?”
路上,小左气哼哼地为孟良平打抱不平,李元惜注意到她们经过的好几家说书铺子都是人满为患,挤不进去的听众就在外面伸脖子踮脚去听。
“她们应该是从哪里听来的,故意把这些话传播出去的人,更缺德。”李元惜埋怨,要小左跟她去津门包子铺,看看赫赫有名的京城铁嘴刘一手到底怎么说。
“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小左说着,故意向铺子里喊了声:“先生,我看你简直胡言乱语,刘一手比你讲得好多了!”
听众反响很是激烈:
“你骗谁呢?刘一手的铺子压根就不开!”
“就是,刘一手好像得了什么大病,携家带口匆匆离开京城回老家了!”
“估计是害怕他的羌人妹夫再受欺辱吧?”
“总之,铺子关门了,家门也上锁了,你去哪儿听他讲今儿发生的这大事?”
想来,刘一手是为躲避鬼樊楼风波,故意躲起来了。这便是刘一手冠绝京城众先生之处,以他能收集到的信息,分析出京城即将风雨欲来,泊船远乡,避纷扰,保身家。
小左向着李元惜耸耸肩,姐妹两个只得回衙。
与预想一致,出名的、无闻的说书先生们,陆陆续续地都聚集在富柳巷,堵在街道司门口,眼看着青盐案发酵,他们绝不可能错过趁机大赚一笔的机会,因此绞尽脑汁地想与街道司拉关系,找门路,青衫和百姓的进进出出都受到影响,师爷不堪其扰,叫人守住大门,并且时时驱逐他们。
可是,说书先生们有手有脚有嘴,即使被驱逐多次,仍坚持不懈。机灵点的说书先生,瞅中青衫忙得无暇顾及时,闯进院内,懂礼数的,至此便停了闹腾,在地上放个蒲团,歇着,有的带了干粮酒菜,做好了熬三四五六个时辰的准备。
被利欲冲昏头脑,不顾礼数的,便好似黄鼠狼进了鸡窝,四处寻找传言中进了街道司养伤的孟良平。
他们找到了钱飞虎,也找到了上锁的后院,胆子大的,腿脚灵活的,翻过内外墙,意欲跳进去寻人,不得已,教头只好出面,领着雷照等几个青衫子守护后院四周。
李元惜进来时,青衫们正与先生们理论,先生们巧舌如簧,他们如何是对手?这后院的门,孟良平的嘴,好像一定要为他们大开一次了
雷照监视安福街好几日,睡觉休息途中被叫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坏了好梦,粗暴的脾气因此更粗暴,他怒目圆睁,撕开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怒吼一声,肌肉跟着颤三颤,竟叫李元惜看到了三国中的猛张飞活脱脱地跳进她街道司。
“你们这些匹夫,好没个眼力劲儿!这是俺管勾的寝房,是你们一群大老爷们能进去的地方吗?”
先生们脑子好使:“雷大爷,是我们无礼冒犯你了,你看你站这里,跟座铁塔似的,我们咋可能闯得过去?我们就是想跟孟水监说几句话。”
雷大爷脱口而出:“孟水监已经睡了……”
好嘞!大伙儿明白了!
“孟良平果然在街道司,就在这后院!”
不仅如此,先生们还得来一条不得了的消息:孟水监是睡在李管勾的寝房里了!
大家兴奋得不得了,又问雷照好些个出格的问题,譬如李管勾与孟水监的关系到了哪种地步?雷照这个傻子,嘿嘿一笑,“那还用说……”
再要说什么,教头的长矛抖擞了起来,向前刺去,慌得众人立即躲开,教头又耍了个漂亮的枪花:“哪个想进去,先与我战三个回合!”
所有人都被教头的气势震慑住,不敢动弹,只有雷照,两眼放异彩,好似个看到漂亮头花的小姑娘,眼神都要粘到教头身上了,转而他便向众人吹捧炫耀:“知道他是谁吗?三十万铁壁军的教头!知道这根长矛今天作甚了?丁霆那厮,就是在这枪头上戳死的!”
先生们一听,欢喜了,连忙掏出纸笔,蘸了蘸口水,等雷照接下文。
“雷大爷,你说说刚才这一段,铁壁军教头枪挑丁若可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