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阳将外袍猛地扯下,穆溪知躲闪不及,目光猝不及防的撞到对方雪白的香肩上,不由得呼吸一滞。
只见那片原本应该细嫩平滑的女子肌肤,却遍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痕。
有划伤,有刺伤,有烫伤……纵横交错,恐怖狰狞,触目惊心。
穆溪知不可置信的问:“你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你身上的这些伤,都是殷无殇弄的?”
这怎么可能?
殷无殇天生贵胄,向来眼高于顶,从未将任何女子放在眼里过,更不屑于对女子动手。
何况还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外甥女。
“就算不是他亲手弄的,他也是那个始作俑者。”
锦阳将挂在臂弯上的外袍一点点拽回去,遮挡那些丑陋的疤痕,眼底蔓延起无边的恨意,“当年我也曾天真的以为,只要我主动揭发谢南风狼子野心的谋逆计划,即便姑姑受其教唆参与其中,皇帝舅舅也会看在往惜的情分上给我和弟弟留一条生路。可是最后我却发现,他给我们的不是生路,而是一条生不如死的毁灭之路。”
穆溪知微微蹙起眉心,想也不想的维护道:“这不可能,他当初明明答应了我的,不会为难你们姐弟。”
锦阳冷嗤一声,一双美目眼眶发红:“不会为难?对,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的确是不屑于为难我们这种阶下囚。可是他却将我们像乞丐一样丢到了外头的庄子上,任由那些腌臜的男人们对我百般欺凌。那段日子,我过得连青楼里的妓子都不如,不给吃喝,衣不蔽体,稍有不从,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便用鞭子抽我,用铁钉扎我,用火炭烫我,还用我弟弟的性命来威胁我……后来终于有一天,庄子里的一个婆婆看不过眼,趁庄头不在偷偷的将我放走。我好不容易逃出了庄子,跑回相府想找你求救,却发现整座相府早就人去楼空,还差点被我那个好舅舅亲手掐死。”
锦阳眨掉眼泪,接着在满脸泪痕中盈盈勾起红唇:“还好我当时我手里拿着你遗留下的香囊,救了我一命。或许是他睹物思人终于想起了对你的承诺,便给了我一些银票,但却将我们赶出了京城。弟弟年幼,我一个柔弱女子又无力自保,刚走出城门口不远就被一群乞丐把银票抢了个干净,我们举目无亲,为了活下去,我们什么苦都吃过,甚至跟野狗抢过吃食……所以,现在你还觉得他对我有恩吗?”
穆溪知抿了抿唇,语气有些艰难的道:“……至少,他留下了你们的性命。”
“我倒宁愿他直接杀了我!”
锦阳双目通红的嘶吼道,“我宁愿干干净净的死,也不想拖着这副肮脏丑陋的躯体活着。我之所以装疯卖傻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全凭心中的一股恨意撑着。”
穆溪知眼神中露出些微同情:“所以你就因为恨他,不惜投敌卖国来报复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曾是打印郡主,生在大殷长在大殷,那些百姓也曾是你的子民。而你却因对一人之恨殃及池鱼令生灵涂炭,那些可怜的百姓何气无辜?”
“穆溪知,你心怀天下,怜悯众生,那你可曾怜悯过我?”
锦阳的表情似哭又似笑,“即便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我好歹也是你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可你离开京都去南疆的时候,带走了所有人,却唯独丢下了我。哪怕你将我当做粗使丫鬟带在身边,我也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被人凌辱……可是即便如此,我仍旧无法对你狠心,不忍让你同那些贱民同归于尽。”
穆溪知敏锐的捕捉到重点:“什么叫同归于尽?你又想做什么?”
锦阳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露出一丝狠厉的冷笑:“还记得年初京都的那场瘟疫么,这一次,我要让它蔓延整个大殷。”
“你疯了?”
穆溪知倏然变了脸色,“难道你手里还有那种蛊虫?”
萧远山藏着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尽数销毁了,难不成锦阳还留了后手?
西疆之地不似京都那般药材齐全,更没有百十来个太医和巫恒那样的杏林高手,一旦爆发瘟疫就是灭顶之灾。
“那么宝贵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全部都交给萧远山那个不中用的老东西?”
锦阳理了理垂在鬓边的发丝,表情恢复了冷漠,“当年他就背叛了姑姑,如今又怎么会死心塌地的忠心于我?”
萧远山不过是她手中的一刻棋子而已,而且是随时可弃的那种。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借着京都瘟疫之乱,带着蛊虫逃离大殷投奔西疆王,然后一手挑起这场战乱。”
穆溪知气得发笑,“大殷皇室的血脉果然不一般,如此心狠手辣,穆某都有些佩服你了。”
“你不用嘲讽我,我也早已不是什么皇室贵女。”
锦阳的眼神有一瞬黯然:“我有自知之明,所以也不会真的逼你与我这副破败的残躯去做那洞房花烛之事,我之所以将你骗过来,就是想报答你的两次救命之恩而已。如今我对西域还有利用价值,他们看在我面子上不会为难你,待战事结束,我自会放你离开。”
锦阳说完就转身要往外走。
“等一下。”
穆溪知叫住她,“殷无殇既然已经死了,你的仇也算报完了,为何还不肯停手?”
锦阳顿住脚步,但没转身,就那么背对着他道:“我的仇报完了,但还有我父母的仇,我姑姑的仇,我弟弟的仇……他们都是因为那把该死的龙椅和这片该死的江山而死,所以我只有将这些全部毁掉,让大殷王朝彻底覆灭不复存在,才算真正报完仇。”
简直就是个女疯子!
“说吧,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罢手?”
穆溪知问:“若我答应娶你,你能否放下心里那份偏执的仇恨?”
“娶我?”
锦阳闻言笑出了声,她慢慢的转过身,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用满是讥讽的语气道,“你还要用当年的把戏再耍我一遍吗?你觉得我还会再上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