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朝臣中，除了李明卓、薛城和秦徵，其他人并不知晓二人的关系。
近三年新入仕的那部分年轻官员都是殷无殇的心腹，虽然对皇上要娶男后这件事震惊又错愕，但都竭力保持着平静淡定，以表他们对皇上的忠诚与支持。
有几个人还暗暗决定，若是那些迂腐的老臣说出什么忤逆之言，他们就站出来替皇上反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老臣压根就没想过要出言反对。
因为自从殷无殇登基，他们早就明白了一件事，当今这位脾气非常执拗，有些事一旦决定了，他们谁都改变不了。
尤其是关于穆溪知的事。
比如六年前，他们反对大殷朝堂有异国人为相，在殿前长跪不起，某些御史甚至以头撞柱，但皇上依旧给穆溪知封了丞相之位。
又比如三年前，皇上将穆相贬为起居郎时，也曾昼夜不停地跪在御书房前求情，但皇上依旧没有收回成命。
再比如穆相猝然身死后，他们也拼死反对让穆相灵柩进入皇宫，但皇上仍旧一意孤行的将棺椁停入大殿，并亲自守灵七七四十九日……
因为那件事，当时京中还出现了不少流言，说陛下不顾礼法，悲痛过犹，恐怕与穆相已经超出了寻常的君臣关系。
否则哪有一个君主会为了臣子的死，不吃不睡精神恍惚，甚至伤心到吐血的地步？
可就在朝臣们都担心皇上会因此一蹶不振的时候，皇上却又像是换了个人，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在过去三年多里，从未做出过任何失误的决策。
有那么一段时间，就连内阁的几位阁老都时常欣慰慨叹，说大殷有此当世明君，这般事事亲力亲为，感觉内阁都没啥存在的必要了。
至于劝皇上立后封妃那些事，在碰壁了无数次之后，他们基本也已经放弃挣扎，接受了皇上清心寡欲茕茕孑立一辈子的事实。
所以在听到外头流传出皇家别院养着未来皇后，或是皇上从南疆带回了绝色美男等流言时，他们这些老臣只觉得可笑又荒谬。
若是皇上真的那般喜好美色，后宫也就不至于一直空着了。
然而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皇上居然说要立穆相为后？
那句话简直如一颗惊雷当头落下，将这帮老头子劈得精神都恍惚了一下。
有些人心里不由得揣测，难道，皇上和穆相之间，真的如当年那些流言说的一样，关系早就非比寻常？
可穆相气质明净，洁如霜雪，就好似天上那轮不然凡尘的明月，根本与魅惑君王的祸水沾不上边儿啊。
或者，这是皇上用来拒绝何吉特而编出的理由？
那这个理由也有点太过荒谬了。
又或者，是皇上单方面对穆相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而穆相却根本不愿接受那种君臣悖德的关系……
对，定是如此了，所以穆相当年才会为了摆脱皇上不惜假死。
可是穆相啊穆相，你既然已经逃脱了，为何不逃得远一点……怎么又被抓了回来了呢？
皇上一直隐忍至今，今日借着何吉特无理求亲的机会，终于将自己压抑了许久的心思说了出来。
居无戏言，恐怕再难改变了。
今日在座的老臣中大多数都曾受过穆相的恩惠，有的是提携之恩，有的是救命之恩……他们爱戴钦佩穆相，但同时也都是忠于当今圣上的臣子，懂得君心不可违。
所以大家心中不免一时五味杂陈，一边担心穆相是否会甘愿被胁迫受辱，一边又忍不住埋怨：大殷好女子多的是，陛下你为何偏要喜欢个男的呢？
而且可就算你喜欢男的，又为何非得是穆相呢？
要知道穆相只有一个，若是真把他逼急了，给你来一次真死可咋办？
穆溪知并不知道那些朝臣的心里在想什么，只感觉自己被盯得已经快冒出火星子了。
好在这种尴尬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何吉特出声打破了：
“小王记得大殷不允男子通婚，皇帝陛下何必用这种理由来搪塞小王。小王自知所求之人对大殷很重要，所以小王愿意立下承诺，只要皇帝陛下愿意将穆相赐予小王，小王愿以边境三洲为聘，并保证在有生之年，绝不与大殷起兵戈，对大殷领土秋毫不犯。”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瞪大了眼睛：“……”
何吉特居然愿意拿西域三个州的疆土做聘礼？
这手臂可太大了。
就连穆溪知本人都有点被震惊到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值钱。
整整三个州啊，那么大一块领土，他听着都要心动了。
但高坐在龙椅上的人却丝毫都不为所动，只是很轻的嗤笑了一声：“何吉特，我大殷地大物博，不缺你那点领土，我大殷兵强马壮，也无惧你来犯。朕不想在寿宴上见血，识相的，就滚。”
殷无殇声音不大，也听不出多少怒意，却让在场的朝臣大为振奋，他们这位陛下虽然脾气差了点，但也真给大殷长威风，有的朝臣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何吉特就算城府再深再能忍，当众被驱赶被嘲笑，脸色也不大好看。
偏偏李忠还走到何吉特的跟前，直视着对方冷冰冰的双眸面上毫无惧色，笑着道：“西域王，画留下，人请吧。”
何吉特：“……”
赶他走居然还想要他的画？
然而不等他拒绝，便已觉手中一空，画卷已经到了对方手里。
何吉特皱了下眉，没想到连小皇帝身边的太监武功都这般厉害。
再想想自己带来的那几个废物，何吉特心里长叹一声，将浮于眼底的恼怒收拾干净，露出笑容：“皇帝陛下何必赶人赶得如此难看，小王原本想着与大殷通婚交好，并无冒犯之意。既然皇帝陛下这般宝贝穆相，那小王不夺人所爱就是了，告辞。”
反正想探的都已经探到了，那个锦阳没有骗他，大殷的国库的确空虚，穆溪知也的确是这个小皇帝的命门。
有了这两个重要情报，来日发兵攻打大殷，战略部署就容易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