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竭力维持着冷静，除了脸色苍白一些，脸上看不出任何难过，亦或是惊慌担忧的神色，就连声音如常的冷静沉稳：“孔耀，你们几个立刻分头去通知几位阁老，即刻来相府议事。”
突然被派了差事的几人齐齐呆了一瞬，随即连忙应是。
几个人迈出相府大门之后才忍不住低声议论：
“你们说陛下出了这么大的事，相爷怎么好像一点都不伤心呢？”
“好像也有点伤心的吧，你们没看到相爷的脸色都变了吗？”
“上次帮相爷逃跑失败之后我特意打听过，我听闻当年陛下在得知相爷的死讯之后，可是直接就伤心欲绝的吐了血，后来又万念俱灰的将自己在屋子里关了七天七夜。”
“我也打听了，听说陛下还将灵柩接进了金銮殿，亲自守灵七七四十九天呢，就连那一头白发好像也是因为相爷所生。可是相爷好像除了最开始听到战报内容时有些震动之外，好像就没什么其他的反应了。”
“……那要这么说来，相爷的确不像很伤心的样子。”
“难道相爷果然是被陛下强迫的吗？”
几个人心里一时都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可怜陛下深情错付，还是该感叹相爷的冷淡薄情。
不过那都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去通知几位阁老，于是几人在街口匆匆的分头而去。
相府书房内。
穆溪知靠在椅子里，看着站在面前的暗卫哑着声音问：“说吧，敌方将皇上的信物送了回来，是不是附带了什么条件？”
暗卫犹豫了一下，道：“他们说若是相爷您愿意去西域为质，就可以换皇上回来。”
穆溪知闻言顿时坐直了身体：“那信物对方是何时送过来的？”
暗卫道：“萧将军说是半月之前。但他担心是对方捡到了陛下的东西而耍的奸计，故而迟迟没有将消息传回。”
穆溪知攥了攥手指：“那他现在又是如何证实，陛下在敌军营中的？”
暗卫再次犹豫了一下，道：“因为敌军在送回玉佩之后，又陆续……送回了陛下的血衣。”
“血衣？”
穆溪知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的跳动起来，耳朵里也霎时响起嗡嗡的鸣叫声，脑袋里一抽一抽的疼。
他抬手抓住胸口的衣裳，心里头仿佛有把刀绞着一样发疼，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要窒息一般。
暗卫被他的样子吓到：“相爷，您还好吗？”
穆溪知强撑着摆了摆手：“本相无事，你先退下吧。”
待书房里无人了，穆溪知终于哇地一声，忍不住将一直死死压制着的那口血喷了出来。
他紧紧的抓着闷痛的胸口，身子无力地瘫坐在椅子里，眼眶泛红地低声呢喃了一声：“承希哥哥。”
放心，我很快就来救你。
待几位阁老赶到相府的时候，穆溪知已经平复好情绪。
既然已经决定去西疆，临行之前就必须要将一切安排妥当，也理应让几位阁老知晓。
他尽量用如常的语气将殷无殇可能落入敌手的消息平淡地讲述了一遍。
但几个老臣还是登时都蓦地僵住，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
炎炎夏日里，屋子里的温度仿佛一下冷得令人打颤，气氛也安静得近乎死寂。
良久，几个人才像是终于回过神，声音发飘的问：
“对方若是以天子性命相协，那我大殷将士岂不是只能俯首投降？”
“若是让那群鞑鲁子踏过了西疆防线，手中又挟持着天子，那我大殷岂不是要王朝覆灭了？”
“可是咱们不是也生擒了西域的新王吗？何不与对方谈判，将两方君主交换。”
穆溪知垂着长捷，嗓音平静的道：“那新王不过是西域权臣推上去的一个傀儡，就算死了还会找到下一个，与陛下的分量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他们怎么可能愿意交换。”
一直沉默着的李明卓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嘴唇颤抖的蠕动了好几下，才出声问道：“溪知，那你有何打算？”
穆溪知语出惊人：“我准备去西疆自请为质，把陛下换回来。”
这下三个老头都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什么？”
“万万不可啊！”
“皇上已经深陷敌营，你又不会武功，若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给敌方再添筹码？”
“且京都还需要您主持大局……”
穆溪知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声音沙哑而清晰：“以我为质，换陛下回来，是敌方开出的条件。陛下落入敌手，西疆将士必定军心涣散，即便交战也会投鼠忌器，势必被西域兵马逼得节节败退，届时防线被攻破，疆土被侵占，百姓被践踏……我身为大殷丞相，受陛下之托，承社稷之责，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这种惨局发生，辜负陛下的信任。”
李明卓知道他说得有理，可看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容，还是禁不住担忧道：“可是溪知，若是你去了，敌军还是不肯放人怎么办？”
其他二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是啊，他们连两国签订的止站协定都能毁约，何况一个口头上约定，那些鞑子根本不讲信用的。”
“再说您一个文臣，又不会武功，他们偏偏要您去干什么？这里头分明有诈啊。”
穆溪知不为所动：“只要有一分希望，我都要去。”
李明卓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他们守诺放了陛下，那他们若是再拿你来要挟陛下，又当如何？”
能入内阁的，自然都不是蠢人，敌方开出这样的条件，就算一开始想不明白缘由，多想一会儿也想明白了。
就算他们对皇上立男后这件事难以理解，亦不敢苟同，但这位穆相在皇上心中地位他们同样也清楚得很。
皇上自己被擒或许不会投降，但若是这位落入敌手，皇上恐怕会毫不犹豫的以江山相换。
穆溪知自然也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
“诸位放心，我是不会让自己成为敌人威胁陛下的工具的。今日请阁老们前来，就是想在临行前提前安排好后续事宜，这是皇上之前留下的诏书和玉玺。”
穆溪知态度温和而强势，不容置喙地将两样重于泰山的东西放到李明卓的手中，眼神沉静地注视着他：“阁老，若我不幸殒命于西疆，皇上也当真遭遇不幸，小殿下就托付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