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乓乓,叮叮当当。
建筑工地上,到处是沸腾的响声。即便是清早,却也是这般的热闹。
两排临时搭建的简陋的平顶板房,萎缩在高楼大厦的一个角落里。
没有院落,没有围墙,没有操场,没有绿草地……
目之所及,都是灰黑的建材。耳之报闻,都是高分贝的噪音。
袁野老师走在前面,林影紧随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行在沙石地面上,脚下尘土飞扬,尤如腾云驾雾。
“诺,看到没,环境可差了,英子,后悔还来得及。”
“老师,瞧您说的,孩子们那么小都能适应,我还能适应不了?”
“和三十多年前,我刚到林家洼时,艰苦,没什么两样,环境,可就差远喽!”
“老师,你从大城市跑到我们落后的农村,都不怕艰苦,我就更不怕了,放心,我不会丢你的脸的。”
校长姜玉萍早就站在门外等候着了。
“老局长——”姜玉萍老母鸡展翅般跑过来。
“玉萍,我把英子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合作。”袁野老师一只手拉着林影,另一只手拉着农民工子弟小学校长姜玉萍。
姜玉萍领着袁野老师和林影在学校里转了一圈。
食堂是几间水泥板搭起来的简易房,透风散气,夏天热得透不过气,冬天冷得滴水成冰,两个伙夫,忙不过来,老师轮流帮厨。
“老师和学生都坐在小矮凳上吃饭,吃饭时你听吧,啜啜啜啜……就像一屋子小猪。”姜玉萍绘声绘色地说着。
两排简陋的平房是学生的教室,一至五年级的几百号学生,挤在里面,与周围新建的大楼,奏着不和谐的音符。
“看到那片大楼了没?”姜玉萍指着不远处正在建设中的建筑物,“新建的,几十层呢,听说是建一个全国最大的什么基地,投资好多亿呢,两年前开建时,外地来打工的带了老婆孩子来,没想到孩子上学成了问题,市里的学校坚决不收,私立学校,他们根本上不起,就近还真没有学校,我吧,那年正好到了内退年龄——”
姜玉萍介绍起了她的学校和她自己。
大楼刚建那年,姜玉萍正好内退,闲在家里没事干,一个亲戚在工地上干小包工头,说工人想顾老师教孩子,征求她的意见,她一想,也成。
教学生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担责任,还担风险,姜玉萍找到工程部,让他们建房子、找教委协商,他们挺爽快地答应了,并办好了一切手续。
刚开始,工程部为稳住工人,挺支持,就一二年级,几十个学生,象征似的交点学费,能凑和着过得去。
没成想,第二年暑假,很多工人把孩子带了来,硬塞进学校,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今年孩子就更多了,师资困乏,资金不足,姜玉萍招架不了了!
姜玉萍不停地说着,好像要把她建校两年来的酸甜苦辣全倒出来。
“老局长,您就放心吧,就是这儿的条件差些,怕林老师吃不了这个苦,受不了这个罪,说实在的,农民工子弟小学办了两年,我们这里的老师啊,换了一茬又一茬,年轻老师呆不了几个月,就走人,老局长,不怕您笑话,我们这里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很贫乏,向您反映反映,您向社会呼吁呼吁,向教委替我们诉诉苦,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姜玉萍把袁野老师当成了活菩萨,逮着不放手。
“姜校长,困难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努力,学校会一天天好起来的。”林影看到姜玉萍,扯着袁野老师说个没完没了,可袁野老师离休了,这不是难为人吗?就把话茬转开。
姜玉萍笑一笑说:“对对对,林老师来到这个队伍里,肯定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学校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老师好——”林影又听到了课前亲切的问候语。这声音是她当老师二十多年来,听到的最童稚最无邪的声音。
“孩子们好——”林影深深的点了点头,环视着整个教室,她第一次教小学生,并且是刚踏进校门的一年级学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孩子们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蛋,多么像早晨刚升起的太阳啊!
林影在孩子们中间走着。有一个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小女孩的样子,一下子点中了她童年的记忆之穴——那分明是小时候的自己。
林影笑了笑,摸了摸女孩的头。
逆转的时光,把林影送回了少女时代,一颗纠结的心暂且舒展在进安逸的时间隧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