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打上饭，回宿舍。脚步迈得很慢，像丢了魂。
穆成跟在后面，腿长脚大，三步两步赶上林影。
“林老师，听说你那儿有很多小说，老子想……借……”
“来吧。”林影态度比先前好了些，嘴角一扭像是要笑，没挤出来，“书都在桌子上，自己找吧。”
“吃了饭再找。”
穆成端着饭碗，站在门里，看着林影把碗先放在桌子上，他正待上前也把碗放下。一滴鲜红的血啪，砸在灰黑的地面上，像绽开了一朵鲜艳的太阳花。
林影这才发现，穆成的右手背血淋淋的。
“你的手——”林影看了一眼穆成，“还在流血。”
林影掀开被褥，抽出一块白棉布。这是她裹小腹余下的，剪下一块布条。
林影咬着嘴唇，捏着布条等穆成的手伸过来。
穆成伸出左手去取布条，出手很慢：“老子自己来！”
林影捏得紧紧的，穆成没能抽出来。
“我给你包吧。”
林影抓起穆成的右手，先用卫生纸擦掉血渍，把白棉布条一圈一圈小心的绕在手掌上。
林影看着殷红的血从棉布里渗出来，抬起头问穆成：“疼不？”
穆成垂下头摇摇：“就当给蚊子叮了。”
两人俯仰对视。目光第一次相向交汇。
此时此刻，两人艺术的勾画出一幅耐人寻味的剪影——这是初恋情人拥抱和亲吻的前奏，接下来，双臂环绕，紧紧相拥，红润的嘴唇如初绽的玫瑰，开启在灼热的气息里，四瓣红唇紧贴在一起，星星归隐般闭上双眼、芬芳荟萃在舌尖……
错了，错了！你误解了剪影。那剪影里，蕴含着的是期待与揣测交织，亲近与疏远融合，忐忑与笃定辉映——没有拥抱，不会亲吻。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两人贴胸站着，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吓着你了吧？”穆成先开口，打破了寂静，“老子眼里容不进沙子，敢欺负你，老子不揍扁他才怪，看谁还敢对你犯浑！”
林影眼里酸酸涩涩，泪水爬满眼眶。她用力咬紧牙，竭力阻止泪水突围。
穆成把林影的饭碗推到林影面前，“你不用害怕，老子是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饭没吃两口，林影胃里又开始翻腾。“嗷嗷”两声，她赶紧扯过毛巾堵着嘴。什么都没吐出来。
“病了？”穆成赶紧给林影倒水。
“……”林影扭扭嘴。
听到穆成的一句关心话，不知为什么，眼泪就啪啪滚落下来。
树林里遭遇酒鬼那件事，林影憋在心里一个多月了，没向外人吐露过一个字，可有些话，就像石板下生出的一窝豆芽，老想从林影心里钻出来。用力压着不让它们露头，心就扎得难受。
今天当着穆成的面，委屈的眼泪刷的淌了下来，石板下的豆芽好像翻了身，舒展开来，心里的难受减轻了很多。
饭后，不等林影起身，穆成把碗筷洗刷了个干干净净，临走没忘记从桌上那排书里抽上一本小说。
穆成选的是《复活》——当然，穆成不知道《复活》是一本外国小说，书脊上透着的两个深绿色的字，最先抓住了他的两只眼睛。
这是穆成第一次进林影宿舍。第一次和林影面对面说话。第一次陪林影吃饭。
林影看得出，穆成借书不过是一个幌子。
林影还看得出，真像刘旭说的，穆成对她有那方面的意思。
林影是从穆成那双躲躲闪闪的眼里看到的。
她看到了穆成眼里的那个大大的瞳孔，瞳孔里倒映着一个头像，那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