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哈哈的笑声从学校食堂飞出来。
等待开饭的老师们,排着队伍弥漫在雾一样的蒸汽里。
上下四层摞在一起的竹蒸笼,刚刚掀掉盖子,白馍忽明忽暗,热气打着滚向上翻腾。另一个特号大铁锅里,翻滚着的是西红柿鸡蛋汤。
林影排在穆成身后,仰起头看着高大的后背,扭动了一下嘴角,有意打招呼,可看到铁板一样硬铮铮的脊背,话就夹着唾沫咽进肚子里。
“林老师,你先来。”穆成好像后背长着眼睛,和林影打招呼,没转身,边说边从林影前面退出,超乎寻常的恭敬。
林影不自然地点了一下头,向前迈了一步,穆成退到林影后面。
“呀呀,穆成,好一个护花使者啊!”开玩笑的是黄春明,他故意油嘴滑舌,虚张声势。
穆成板着面孔,定海神针般站着不支声。其他人也没一个敢帮腔的。
黄春明自讨没趣,不再支声。
“就他穆成,还护花使者?什么样的花,一经他的手啊,都得枯萎凋谢!”排在穆成后面的中年老师寇其胜,不知是没看到穆成那张愠怒的脸,还是根本不在乎穆成的情绪,舌箭直射穆成的后背。
穆成没理这个茬。
寇其胜不罢休,说:“穆成,你戳到我面前,像个大铁塔,把光——景——全给挡了。”
寇其胜把光景二字说得鲜亮鲜亮的,故意引发老师们的笑声和联想。
寇其胜是个矬子,一米六的个儿,看上去比林影还要矮半头。当然,林影穿着高根鞋。林影从来不穿平跟鞋,穿了平跟鞋,她说不会走路。实际上穿了平跟鞋,林影嫌走路时胸部平踏踏的,不精神不说,还显不出体型气质。
在河西镇中学,寇其胜也算个人物,学校政治老师里,功底最深,连续教毕业班,成绩全县数一数二。有了作为就有了地位,说起话来底气足,铁板一样响当当。这是不喝酒时的寇其胜,喝了酒?另当别论。
穆成像一座铁塔堵在面前,寇其胜哪里受得了,就用手指一边戳穆成的后背,一边态度强硬地说:“穆成,后边站!”
换了别人,不管论年龄还是资历,都会让寇其胜三分,站到他身后去。穆成不理这个茬,双腿以他固有的标志性站姿,叉开半米,形成三十度左右的锐角,有力地撑在地上,纹丝不动。
“没长耳朵啊!”寇其胜失了面子,挂不住脸,向着穆成的后背低声,却很有力度地说着。五个字一出口,像一块刻字的钢板,向穆成的后背拍过来。
寇其胜说这话,是想向穆成传递一种威严,一种力量。不服?打听打听,郑校长那么严肃的一个人,老师们见了他都发怵,特别是刚分配来的年轻老师,他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可郑校长和我寇其胜说话,都是带着笑意,除了我寇其胜,郑校长和学校里的几个老师笑过!
寇其胜只记住了自己是校长眼里的红人,却忘记了穆成是学校里公认的“大爷”。
穆成抖动了一下膀子,转动脖子向身后看。
寇其胜仰头看了一眼穆成说:“你硌楞着个眼瞪我干啥?”
“球,老子看你,还用得着瞪眼?”穆成嘴角一撇,接着说,“就你个花心武大郎,塞不满我眼眶!”
“傻大个子,邪不拉几的,混世魔王一个,有啥用!教学,比成绩,不比高矮!战国时期的晏子——”
穆成阻止寇其胜往下说,接过话茬:“姓寇的,我就是要做一个护花邪王,咋地?三国时期的诸葛亮,法国的拿破仑,得得得,和他们比,你算哪根葱哪头蒜!就你那不知天高,不知地厚的德性,老子早就想扁你了!”
穆成举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那架势,一拳下去,寇其胜的头顶,定准彩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