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太阳照耀着一片空旷的场地,那就是农民工子弟小学的临时操场。操场空阔,没有一件体育器材。
孩子们正在上活动课。有散乱地跑着的,像野地里放牧的羊儿。有三五个攒成一团,玩着剪子包袱锤的。
场地的中央,一串孩子正有秩序地做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当头的是老师扮演的一只老母鸡,展着双翅,左右晃动着。老母鸡的身后是一群小孩子扮演的小鸡,他们一个接一个扯着衣服,连接成一大串,咯咯大笑着、惊叫声,操场中央一阵阵传开。
宋达睿缓缓地向操场走去,老远他就认出了那只极其负责,极力呵护的老母鸡。宋达睿在操场西侧,背对着太阳站定,开心的微笑浮上嘴角,凝视着那只展翅的老母鸡。神往且沉醉。
金灿灿的阳光,圣水般流泻在起伏的笑声里,沐浴着那只老母鸡和她翅翼下的孩子们。
影,你真是童心未抿啊!
“孩子们,别掉队,当心,老鹰又扑过来喽——”林影大声的喊着,展开双翅,上下摆动,左右护着。
一条红色的闪金丝带,揽腰系在林影的白色短袖运动衫上,身后的孩子扯着金丝带,她被孩子们拽得左右摇晃。
“哇——老鹰又来喽——”林影穹窿着身子,两条腿叉开,跳着、晃着、喊着。孩子们惊呼着,奔跑着,像潮水涮涮涮涌来退去。
林影那高兴劲和忘我劲,感染着宋达睿。他忘情地看着,歪着脑袋,右手托着下颌,食指点在唇角边,眸子里绽放着泪花。
这刻,宋达睿的神情是那么的纯粹,沉浸在一个完美的内心世界里。时间逆转到二十多年以前的那个童话般的意境里。
这刻,宋达睿和林影各自忘情在自己的那个纯粹的感情世界里。
这样的世界里,时间可以逆转,单程的轨迹,成了往返的双线路。岁月的日历牌,可以随意回翻。年龄可以任意穿越,你愿意是哪个年龄段就是哪个年龄段。
四十岁,三十岁,二十岁,十八岁……
扎耳的电铃声,突然响起。宋达睿的那个世界消失。林影也从那个世界里隐身。
那个世界之外,依然是时间飞逝,光阴荏苒。依然是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活动课结束。整个操场上,孩子们的跑动停止。攒成一团的,散去。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结束。
林影直起腰,抹了一把面颊上的汗水,被孩子们前呼后拥着向场外走去。
影,你和孩子们在一起,是那么的忘我,那么的开心,那么的专注,你只有在纯真的孩子们间,才能寻求到寄托,才能忘掉烦忧。你是那么的需要这些孩子们,我却要把你带走,是不是我太自私了?
宋达睿犹豫着,迟疑着。
可是,影,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失去你,我就是要自私一次,如果你愿意,回到贵族学校,你不愿意当校长,可以当个一般老师,只要你跟我回去,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影——”
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么低沉,凝重,只是沙哑取代了磁性。林影愣了一下,站住了。
是他的声音,他来了!他,终于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本来刚刚结束大运动量的活动,心跳还没有恢复正常,宋达睿的这一声呼唤,林影的心彻底失衡,跳得更强烈了。
怦怦怦怦……
胸内难以抑制的狂跳着,那块桃子般的血肉,都撞到嗓子眼了。
他来就来吧,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有什么好激动的!
林影悄悄地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表现出一脸的平静。
林影寻声眯眸望去。自然得如同看到太阳再次升起,月亮再次圆缺。
金灿灿的阳光,投进林影的眸子里。她恍惚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包裹在阳光里。
宋达睿大步向林影走来,脚步那么有力。越走越近,他展开了双臂高声喊着:“影——”
她幸福地笑了,她的双臂展开了,她向我跑来了……
宋达睿跑上去,打横抱起了林影,旋转着,旋转着……
美妙的幻觉,电影镜头般在宋达睿的眸子里闪现。但是,他想象着林影同样展开双臂迎接着他的镜头,可惜,没有上演!
林影异常镇静地站在原地,双手环扣,自然地垂到小腹,既不新奇也不冷淡地看着宋达睿。好像看到了一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从来没有离开过,熟悉得不需要惊讶来表现。又好像看到了一个从来都没谋过面的男人,与自己毫无关系,陌生得引不起半点关注。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似乎会找到这里来的,他也似乎不会找来的。也就是说,不管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林影都不会吃惊。
心若止水,目似静湖。林影就是这种态度,进入宋达睿的眸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