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新楼的第一个夜里,林影梦见了宋达睿。
梦的真切,跟十多年前没什么两样。
梦的开始是在大学校园里的联邦椅上,林影穿着公主裙,靠在宋达睿的左胸上,两人翻看着《普希金抒情诗选集》,林影长长的披肩发滑下来,遮住了书页。宋达睿轻轻地把长发收笼到她的脑后。
两人轻轻地读起了《给娜塔丽亚》:
好,连我也清楚知道了,
丘比特是怎样的一只鸟;
不热情的心感到沉迷,我得承认——
我也在热恋!
…………
读着读着,联邦椅变成了秋千,两人荡着秋千,飘忽飘忽地上升,秋千又变成了弯弯的月亮。两人坐在弯弯的月亮上,满天的星星都变成了花蕾,在他们周围一齐绽开,芬芳、纷呈,漫天飘飞,随手可摘,宋达睿撷了一朵,轻轻别在林影的长发里,那是一朵红枚槐,红得滴血,宋达睿又采了九百九十九朵红枚槐,放到林影的怀里。
林影欣喜地环抱着红玫瑰。
她笑,他也笑。咯咯咯......
林影的笑声从梦里飞出来,笑醒了自己,也惊醒了穆成。
“快松手,憋死我了!半夜三更,捡到大鱼了?”穆成拽出被林影紧紧搂着脖子的双手,把胳膊放到林影的脑袋下,“八仙女,是不是想那个¬——”穆成说话时也像在梦中,说完话又睡着了。
林影躺在穆成的臂弯里,想快快睡去,继续刚才的梦。
梦不是录音磁带,不能暂停。
梦不再继续,林影大脑里的上千亿个细胞,像是举办歌舞会,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表演打击乐,有的说笑……林影彻底失眠了。
脑细胞失控,不听指挥。林影就强迫自己想刚才的梦境。梦境在林影的大脑里一重现,失去控制的脑细胞们像被施了魔法,又都安静下来。
——真是一个令人迷醉的梦啊,妙得如同梦幻骑士”亨利•卢梭笔下的浪漫主义油画。一个幻想的世界,在林影的梦里创造出来,充满了天真烂漫的超现实主义情调。
然而,这只是梦,宋达睿也只能偶尔在林影的梦里闪几个镜头。
偶尔,就是一年半载才梦到一次。近几年,她梦到宋达睿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宋达睿每一次闯进林影的睡梦中,都会创造出一个虚幻的世界,浪漫的情境,深刻得像刀割一样,在记忆的大门上,一条一条横在显眼处。
嗑睡虫被梦驱逐,林影起身去了书房。
林影在靠墙竖着的那排旧书里寻找着。
这个角落,是林影的精神储备库,陈列的名著,日久不看,落满灰尘。林影找到“普希金”,抽出来,打开,扉页上用红笔写着一首七言无题诗:
真情何惧焚烈火,
心有灵犀锁南国。
相隔万里心咫尺,
爱慕梦里笑靥多。
这本《普希金抒情诗选集》,是毕业前夕宋达睿送给林影的。扉页上的空白处,写着这首藏头诗。十多年过去,再次读起那首藏头诗,不同的心情,不同的环境,林影读出了另一种滋味——物是人非事事休。
真心相爱?
林影摇摇头——红笔写的,不是血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