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家,这是狗窝!
宋达睿家的小洋楼,那才是家!
蔡小味有家,我林影没家!
要是没有遭遇酒鬼,蔡小味享有的小洋楼,早就成我林影的了,说不定有了宋原白,说不定……
该死的酒鬼,你剥夺了我的青春,断送了我的梦想,摧毁了我的人生!
命运怎么这么捉弄人啊!
狗窝,狗窝,狗窝!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个狗窝!
…………
人就怕对比。一对比,悲从中生。
有一段时间,林影像中了邪,老是把小洋楼和小土屋拿来对比,对生活现状超乎寻常地不满,非同一般的压抑。
黑夜里,不满和压抑塞满屋子。
大都市的小洋楼,哪是什么感觉?这间小土屋,又是什么感觉!
多少个暗夜里,林影想像的翅膀,掠过浓郁的阴云,折翅在欲望的冷雨里。
林影的不满和压抑来自这个破败的大杂院。
林影住的这个院子,是个大杂院,整排房子,十来户,都是单间的,邻居的门一个个紧挨着,每个家庭别想留着点隐私,藏点秘密,屁点的小事,也会不胫而走,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五味瓜子”,嗑来品去。
这个大杂院让林影烦透了心。
这个看似封闭的环境,周围到处生着眼睛长着耳朵。
晚上,林影总觉得有一只只偷听的长耳朵,穿过前门缝后窗棂向两人伸过来。两人偶尔“润物细无声”的绵绵细雨,实在难以浸透干旱的心田。林影常常燃起了熊熊火焰,而穆成却不敢来场透彻的疾风骤雨。酣畅淋漓的感觉,到现在还只是林影的美妙幻觉。
幻觉的奇美与欲燃不能将灭难绝的压抑,使林影变得越来越郁闷而又怪戾。自结婚至今,林影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全嵌入这间小屋脱落的墙皮里,渗进这间小屋灰暗破裂的地面内。
林影有好多欲望在房间的死角困顿着了。这些欲望像从裂缝、床底、墙根的暗处滋生出无数只啮齿类动物,在林影的每一根神经上,磨砺它们坚硬的牙齿。犀利的牙齿把林影身上原有的超脱、清高、浪漫咀嚼成粉屑。
这个“家”对林影来说,只像一个空洞的名词,却一住五年多!
林影做梦都盼望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而又像样的“家”了。
没成想,林影自认为是空想的真正意义上的家,在第七个教师节出现了极光。那不是幻觉,也不是白日梦,那是专管文教的副县长,在河西镇中学庆祝教师节大会上的许诺。
“河西镇中学的老师们,你们学校的条件虽然艰苦,可你们的干劲十足,教学成绩‘全县六连冠’,难能可贵、可喜可贺啊!为此,县里特审批了一栋教师住宅楼,作为对教师们的嘉奖……”
没等县长讲完,那十足的官腔淹没在老师们暴风骤雨般的掌声里……还有什么比这种奖励,更令老师们感激、更值得老师们激动的呢?
当时,林影是神思恍惚地呆坐在联梆椅上的,她看似平静的目光里,深含着幽怨。掌声冲击了失神的林影。
“什么事,齐大姐?”
“好事,盖住宅楼!”
“盖楼?太好了!”林影激动地大声说着,双手用力拍着,“啪啪啪——”
林影的掌声也太是时候了——全场掌声刚结束的刹那,礼堂里最静的瞬间,老师们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刻,县长酝酿情绪准备开口的当口——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向林影投来。
主席台上的县长,也伸长脖子向台下张望。
要是穆成做出这样反常的举动,老师们一点都不奇怪。林影怎么会——
火烧云腾地烧焦了林影的脸,她难为情地把头垂到小桌下面。谁知,林影垂着头,竟然偷偷地笑起来。
“林影,搞什么里格朗?”齐向荣俯下身子,咬着林影的耳朵说,“从白白伤了胳膊,你整天不是蔫儿吧唧,就是魂不守舍,咋回事?”
“神经衰弱。”林影抬起头,小声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