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文不是摩斯密码,可只有林影一人能读懂。
特别是最后一个字,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的名字。
林影玄月般的双唇,凸着伸向电文,按在那个百看不厌而赋予了特殊意义的睿字上,亲吻着,直到那个睿字被哈出的热气浸润得模糊不清——达睿,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林影一遍一遍地计算时间:晚上八点从南州乘上火车,坐一整夜,到省城——这是从南州到北滨的必经之路——省城没有直达河西县的客车,再改坐客车从省城到北滨市长途车站,再从北滨市长途车站坐通往河西县的客车,到河西县车站最快也得二十二日下午三点——一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学一年级加减法题,林影掰着手指算了半天,可见热恋中的女人脑子有多笨!
大姨妈都觉得林影笨。
大姨妈一听林影分配到河西镇中学,肉墩墩的脸呱嗒拉了下来,就像明晃晃的圆月钻进黑沉沉的浓云里。
“瞧瞧,瞧瞧!”大姨妈伸出肉嘟嘟的右手,小棒槌一样的食指,点着林影的额头,“你个死妮子,你说说,一块金灿灿的匾,没挂在门庭上,扔在犄角旮旯里!”
大姨妈气不过,右手心啪啪啪拍打着左手背:“你馨姐分配时,找了个知根知底的熟人,就两瓶酒,分到了县百货公司,那年头,可是吃香的单位。县委县府人大政协妇联工会,多少机关敞着口等大学生啊!砸上两瓶酒,保管分配好单位,这么大的事,一声不吱,好端端的前途被你葬送了,天底下可没卖后悔药的!”
“你放心吧大姨妈,我不会后悔的。”林影淡淡地一笑。
“你啊,不是笨就是缺心眼!”大姨妈不知道林影热恋的事,当然不知道林影的心思,理直气壮地数落着,“眼瞅着要找婆家,分到县直机关,找个三线对直的,不费半点事,不是我视力眼,你馨姐嫁小李,那是要啥有啥,干部家庭——”
大姨妈伸出手,右手掰着左手的手指:“选拔干部的单位——,天庭饱满的相貌——,男亲家是局里的一把手,女亲家——,先不说这些,先说你,分到乡镇,像小李这样三线对直的好小伙子,谁愿意去那旮旯里讨老婆,还是村里出来的,嗯?你呀,你呀,走错路了,一步错步步错!”
林影笑而不答。
“还笑,小影,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要是找个瘪三猴一样的男人,可别领进这个家门来丢我的老脸!”
林影任由大姨妈数落,数落什么都不恼。
她才不恼呢!别说分配到偏僻的河西镇中学,就是分到世界屋脊珠穆朗玛峰上,就是发配到荒无人烟的撒哈拉大沙漠里,她也不在乎,呆个一年半载,调令一来,她马上就飞到南方大城市去。
等待是有期限的,一年半载,三年五年。等待是甜辛苦的,每时每刻都在想,每分每秒都在盼。
调令成了悬在林影头顶上的光环。
整个暑假,林影盼望宋达睿的消息,就像盼星星盼月亮。
林影怎么不盼?她已经在河西镇中学,苦苦期待了一年。
一年的时间,用分分秒秒计算,那可是天文数字,等于两人分别了一个侏罗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