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沉屿。
夏知然整个人僵住，她甚至下意识想要躲避，但陆沉屿却在这个时候往后仰了仰身。
他仿佛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拘束，刻意拉开了距离，随后眉眼微微放松，语气也更柔和了些：“好久没见到你了。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在做什么？”
是了，她现在不是方杞，是夏知然。
夏知然又抬起头看他，她想从他眼神里看出点什么，但陆沉屿的目光一直很柔和，什么情绪也瞧不出来。
太奇怪了。
为什么陆沉屿看见夏知然还活着却不惊讶？
当初明明是她和自己一起看见夏知然在医院里的尸体……在他眼里，“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脑海忽然闪过之前陆骁说的话：「就十年前，你当时不是掉在一口废井里吗？那片工业区。我给你救上来的时候，你直接就跑了，也不回头看我一眼。」
等等，难道那个“夏知然”真的被陆骁救了？
可如果她被陆骁所救，那他们在医院看到的尸体又是谁？难道还有别的夏知然？
夏知然心里的不对劲越来越强烈，但她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只良久后才出声：“没做什么。”
陆沉屿语气依旧温和：“是吗？这些年都没见过你的作品。你……是不是没在东海市？”
“嗯。”夏知然简短地应了一声。
“难怪了，”陆沉屿弯了弯眼角，“我原本还想着收藏你一些作品。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你有空吗？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请客。这医院二楼有个咖啡厅。”
夏知然犹豫了一下，她也想着问问陆沉屿关于方杞老家那些东西，也便点了头：“好。”
陆沉屿带她去了二楼。二楼咖啡厅原本就是给家属休息用的，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人靠在沙发上休息，也有两个客人在低声交谈，似乎等报告。
咖啡厅另一侧还有一架钢琴，钢琴没有人弹奏，很安静，就这么摆在落地窗前。
陆沉屿带着她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去点咖啡。他站在柜台前，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夏知然身上。她坐得笔直，显然有些紧张，视线环顾着周围，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人。
她在怕什么？
陆沉屿眼神暗了暗。
“陆总，您的咖啡。”咖啡吧台这边，工作人员已经递了咖啡给他。
陆沉屿端着两杯咖啡回到了夏知然身旁：“尝尝看，这里的咖啡还不错。”
“谢谢。”
夏知然接过咖啡，没有立刻喝。
陆沉屿在夏知然对面坐下，他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向了窗外：“这些年东海市变化挺大。美术馆都搬了，和剧院一起，成了艺术中心。”
夏知然只是“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别的表情。
陆沉屿一直观察着她，她看起来对东海市确实陌生，难道她在10年前真的没有死，后来又活过来了？去了外地？
活过来……怎么可能。
“你这些年，怎么就……离开了东海市？”他试探开口，“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些事。”夏知然回答得含糊。
陆沉屿眸色一深，察觉到她是在回避：“是吗？是什么事？现在解决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我在东海市有些人脉。”
夏知然一怔，抬眼看向他。陆沉屿脸上表情依旧温和，仿佛只是很平常的关心。
但是太奇怪了。
夏知然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不想说出真相。她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道：“没什么，都已经解决了。”
陆沉屿眯了眯眼。他换了个话题：“你来医院做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夏知然没有回答。
陆沉屿的目光变得深邃，或许是觉得夏知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换了个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无害，语气随意道：“对了，你还记得方杞吗？她就在楼上VIP病房。十年前，她在玫瑰湖出了事，现在一直躺在医院里。”
他一直盯着夏知然。观察她的反应。
夏知然早就知道方杞成了植物人，也没有太惊讶：“我看望过她了。”
这里是陆家的医院，她也不好说谎，很容易被揭穿。
“哦？”陆沉屿语调拉长，“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在村里听说的。”夏知然随口道。
“你去过方杞的老家了？”
“嗯。”夏知然点头，然后找了个说辞，“我和方杞小的时候就认识，所以住得也近。我回东海的时候去了一趟徐村，发现村里都拆迁了，所以知道了她的情况。”
说到这里，夏知然忽然抬起头：“我听村书记说，方杞老家的东西都被你带走了？”
陆沉屿藏在金丝眼镜下的眼眸一暗，随即恢复温和：“嗯，方杞家没人了。我担心她的东西遗失，所以都带走了。现在都在玫瑰湖的别墅里。”
夏知然几乎是立刻问：“我能去看看吗？”
她说完，又怕陆沉屿怀疑什么，解释：“我和她算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了，没想到她出了事。她那么久没醒，我想着也许和她说说她以前画的一些故事，她听见了，能醒过来。”
陆沉屿看起来没有多想：“当然。我可以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夏知然刚要点头，忽然余光瞥见二楼电梯口有个人影走了出来。
是陆骁！
她身体猛地僵住，瞬间紧张，忙不迭地站起身：“下次可以吗？我今天……今天还有点事。”
陆沉屿眉头一皱，也跟着站起：“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夏知然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急促，“我到时候会联系你的。”
她说完，立刻转身要走。
“等等。”陆沉屿叫住她，“你的联系方式是什么？我怎么联系你？”
夏知然侧过身，将自己背对着电梯出口方向，飞快道：“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号码，到时候我可以联系你。”
陆沉屿皱了皱眉，报了一串号码。
“我记住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快速离开了咖啡厅。
陆沉屿站在原地，见夏知然从安全通道下了楼，立刻拨打了个电话，让人悄悄跟在她身后，随时报告动向。
随后，他又坐回沙发。
“太奇怪了，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陆沉屿喃喃自语，他随后再次打开手机，在网上搜索栏里输入了几个关键字：十年前、废弃工业区，尸体。
但没有找到任何相关信息。
他又换了关键词：十年前，废弃工业区。
依然一无所获。
陆沉屿的表情寸寸沉下：“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么。”
*
另一边，夏知然跑出医院后立刻上了一辆公交车。
车门关上后，她才松了口气。
公交车缓缓驶出。夏知然准备找个座位坐下，却不料目光扫过窗外医院门口，看见有个身影也跟着从医院大门出来，目光在门外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她的心猛地一跳！是陆骁！
那种被陆骁盯上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她弓着身子，赶紧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用身体挡住窗外视线，不让陆骁发现自己。
等车驶远了，她才冷静下来，但脑海一片混乱。
为什么陆骁还活着？难道真是陆沉屿骗了她？是陆家的人，为了保护陆骁，所以让他假死？
可刚才遇见陆沉屿，他的表现也太奇怪了。明明在10年前，他们在医院一起看到了那个“夏知然”的尸体，可为什么陆沉屿刚才见到了自己，一点也不惊讶？
她现在对陆沉屿来说，不正是夏知然吗？
难道陆沉屿也以为“夏知然”是假死？
夏知然只觉得额头涨得厉害，怎么也想不清楚。她有考虑过直接把自己从前曾作为方杞与他相识相恋的事告诉陆沉屿，再从陆沉屿口中问出真相，但又怕陆沉屿不会相信。
公交车驶过七八个站，逐渐进入了闹市区。
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声音也开始嘈杂。夏知然稍微安心了一些。她看到下一站是一个闹区，站台站了不少人，便趁着这个时候下了车。
下车后，她拿出手机，给陆沉屿发了一条短信：【下午我会去玫瑰湖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