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西南,峰峦叠翠雄奇秀美的大山之中,有座名为丰县的小城……
丰县坊市一家杂货铺门前,坐着个瘦小的男孩。男孩身上挂着件背心,脚上穿着拖鞋,手里攥着根快要融化掉大半的冰棍,汁水将背心浸湿了一大片。杂货铺中一个妇女正在账本上写写算算,时不时望向小男孩,面露慈祥。
小男孩叫张三,张三不是小名,而是他的大名,柜台边算账的妇女是他的母亲素兰。
张三自打出生就没见过他爹,母亲素兰则对他爹的事只字不提,这些年就只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关于张三这个名字的由来是这样的,他刚出生不久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母亲素兰有天在外面偶然遇上个算命的。
算命的神棍一看到素兰怀里抱着的孩子就面色一变,上来连摸带捏把张三摆弄了一通,接着一开口就让素兰大惊失色,心神剧震。
“奇哉,怪哉,这小娃娃真是世间罕有,未曾出世就能从阎罗殿里抢来命牌……”算命的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藏在素兰心底最隐秘的一件事:
素兰刚怀上张三时,张三的父亲不幸在一次意外中丧生,素兰悲痛不已,动了轻生的念头。
风急浪涌的夜晚,素兰一只手已经松开桥栏,正要纵身跳进滚滚江水中的那一刻,肚里却奇迹般地传来微弱的胎动。
正是这次神奇地胎动,将母子俩的性命从鬼门关前一把拉了回来。
世上有很多事玄妙无比,令人无从捉摸,也许只能用冥冥中自有天意来解释了……
算命的接下来又玄玄乎乎说了一大通,说张三命格带凶,血光相伴,白虎煞星下凡,墨麒麟邪气沾身,大凶中又暗藏着大贵,吉凶莫测,命数难料等等等……
总之说得挺邪乎,把素兰听得心惊肉跳,手脚冰凉。
素兰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掏了出来,算命的收了好处,便指点了两条避凶的法门:
其一是要给孩子取个最最普通的名字,最好是烂大街是个人都听过的那种。
其二便是找个避祸驱邪的生机所在之地居住,算命的扬起手神叨叨地掐算半天,猛然指向了西南方,并说了四个字:千里之外!
于是,素兰就给儿子取了个最最普通的名字:张三。
过了没多久,她又收拾了行装,按那算命神棍的指点,抱着儿子辗转到千里之外的丰县落了脚。
后来,素兰就将整颗心都系在了儿子身上,这些年她一直没再找人再嫁,母子俩就守着一间杂货铺安稳度日。
这一年,张三十岁,他原本平淡无奇的生活,在这一年夏天,渐渐开始泛起了波澜。
这日午后,盛夏热辣的阳光直射下来,让人感觉好似置身蒸笼,昏昏欲睡打不起半分精神。
粮油铺的老贾头正翘着二郎腿,在自家门前大槐树下一张藤椅上闭目养神。
老贾头手里摇着一把芭蕉扇,翘起的一只脚在空中有节奏地来回晃荡,悠闲地哼着他最爱的戏曲……
“哎呦,啊,啊,救命啊……”
正这时,远处突兀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叫声带着几分稚嫩,像是孩童在呼救。
“坏了,怕是谁家孩子出事!”老贾头暗道不好,立刻扔掉扇子,从藤椅上一蹦而起,急匆匆循声跑去。
老贾头气吁吁跑过去,远远地就看见河岸旁几个小孩扭成一团。
其中一个胖小子正哇哇惨叫,原来是几个小孩打架。
老头稍稍松了口气,但当他赶到近前仔细一瞅,却是有些慌神。
只见张三正像恶狗一般,死死咬住了针织铺丁旺家孩子大彪肩膀头一块肥肉,任凭后面两个小孩如何撕扯捶打就是不松口。
张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是刚才吃了亏,被揍得不轻,不过他此时却稳稳占了上风。
只见他全身都在簌簌抖动,使出了吃奶的劲,颇有股不咬下块肉绝不罢休的狠劲。
大彪哭爹喊娘之际,一侧头瞧见殷红的鲜血已经从肩头流到手背上,惨叫声瞬间又高了几分,仿佛杀猪一般!
老贾头一看大彪见了红,急得连连跺脚,一边伸手拨拉一边厉声喝道:
“哎呀呀,快停下,你们这些兔崽子,都给我停下!三小子,松开,你快松开嘴!”
许是经常唱几嗓子戏的缘故,老贾头这一声暴喝中气十足,将其中俩小子吓得一哆嗦,立刻松开了手,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当场。
但张三却仍没有松口,小嘴巴好似吸盘一般,死死扣在胖小子肩上,怎么拉都拉不开。
正当老贾头束手无策急得直跺脚的当口,坊市那边又有人闻讯赶到。
赶来的几个街坊合力,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两个小家伙分开,众人一瞅大彪那鲜血横流皮肉已经翻开的肩膀,又瞅瞅满嘴是血目露凶光的张三,头皮一阵发麻。
“小张三平日看着不怎么多事,想不到下手这么狠啊。”
“素兰家这孩子也……也太不懂事了。”
“可捅篓子了,大彪娘那脾气,岂能善罢甘休?”
“嘘,小点声,大彪娘来了……”
街坊们正说着,一个身材似水桶般的胖大妇人,颠着一身肥肉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正是坊市出了名的泼妇,针织铺丁旺的婆娘大彪他娘。
她冲过来将大彪一把抱住,看到儿子的惨状,立刻扯开大嗓门就嚎上了:
“哪个狗崽子欺负我家大彪了,哎呀妈呀!我的乖儿子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肉都要咬掉了,这是要杀人呀!”
“呜哇……”大彪一看见他娘,本来已经小了一些的哭腔顿时又高亢起来。
世上哪有不疼儿子的母亲,看着大彪血肉模糊的肩膀头,还有他那凄惨的哭声,立刻点燃了大彪娘的小宇宙。
只见大彪娘那张大脸盘上,两道抹子眉陡然竖起,一双小眼睛刷刷向外喷着怒火,都能直接烧到张三身上。
蓦然间,众人只觉眼前仿佛一堵厚墙闪过,接着就有声响传入耳中。
“啪!窟通……”
大彪娘肥硕的身形突然变得矫健无比,一个箭步冲上去,抡起蒲扇般大小的巴掌,将张三一把扇倒在地。
她还没解气,又将硕大的脚丫子抬起,正要狠狠踩下去,幸好旁边有人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拦下。
“大彪娘,你这是干什么,可不能跟孩子一般见识啊!”
“就是,孩子们打架哪有分寸,教育教育就行了。”
“先别生气了,快带大彪去看大夫吧,肩膀头那血还往外冒着呢……”
一听这个,大彪娘才作罢,冲着张三吼道:“素兰家的狗杂种,你给我等着,老娘跟你没完!”
转身的一霎,大彪娘身上那股雌虎般的威势瞬间消散,满脸都是疼惜,眼角掉落了几滴慈母泪,抱起大彪急匆匆去寻大夫了。
大彪娘抱着儿子,刚跑出去一段路,迎面正撞上闻讯而来的素兰。
“啊呀,丁家大嫂,大彪出什么事了?怎么伤成这样?”素兰一眼看到大彪血哧拉呼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你还有脸问,还不是你家那个小杂种干的好事,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大彪娘这会儿顾不上跟素兰纠缠,扔了句狠话便走。
素兰先是一愣,接着面色大变,眉宇间满是焦灼,她扭头远远朝事发地看了一眼,一跺脚重重叹了口气,便转身去追大彪娘了。
……
粮油铺前的大槐树下,这阵围了不少街坊。大伙儿议论纷纷,张三和其他俩打架的小子则是神色各异,直愣愣站在当场。
“说,你们几个为什么打架?”老贾头板着脸,沉声喝问道。
“张三,是张三先动手打人的!”
“就是,他先打了大彪,还要打我俩……”
那俩小子倒挺机灵,眼珠骨碌一转,抢先开口。张三站着没动,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不语。
“这孩子怎么这样,动手打人不说,还把大彪咬成那样,真是缺少管教!”
“可真是让他妈不省心,大彪娘那可是坊市出了名的泼妇,素兰又没个男人给撑腰,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谁说不是呢,上次老陈家那二小子把大彪的书包扔进了河沟,大彪娘找上门闹得那个凶啊,老陈婆娘现在见了她都还绕着走呢。”
“哼,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有人生没人教,像这种没爹的野……孩子,这么大点就捅娄子,长大那还了得?”
几个妇人在一旁指指戳戳开始嚼起舌头根子,老贾头听了眉头一皱,面露不悦地开口:
“咳,咳咳……行了行了,都回各家铺子忙去吧。”
众人这才慢慢散去,那俩小子也被家里人提溜了回去,只剩下张三还低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当家的,我看这事呀,十有八九就大彪那几个孩子说了什么难听话,小张三才跟他们打起来,唉……你说小孩能懂个啥,还不是家里大人说话嘴下不留德。”
听了自家婆娘在耳边的一番嘀咕,老贾头眉头跳动了几下,目光重新落在张三身上。
只见张三鼻青脸肿,额头还有个大包,最惨的是挨了大彪娘一巴掌的半边脸颊。
小胖萝卜般粗细的指印乌青透紫,肿得就像嘴里塞了个包子。
老贾头轻叹一声,心中暗道:“这没爹的孩子,也真是怪可怜的。”
他摸了摸张三的小脑瓜,换上和善的语气:“小张三,就算大彪他们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咱也不能动手打人,以后可要记住,听见没?走吧,跟我进屋上点药,瞧这小脸都要变成猪头了。”
张三犹豫了片刻,慢慢抬起头,瞅了瞅老贾夫妇,这才慢吞吞跟着老贾头进了屋。
“丁旺家的真是没素质,连小孩子都打,这是欺负素兰她们孤儿寡母家里没男人啊!”
老贾婆娘门口张望了几眼,咳声叹气地低语两句,转身进了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