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张三一觉醒来,天光已经见亮,他昨日泡了大半日的温泉,浑身无比舒坦,昨晚那一觉睡得很是香甜。
他从榻榻米上坐起,望了望窗外的蓝天白云,打了几个哈欠,这时脑海里又涌出昨夜思考的那些问题,便坐在那儿凝思起来。
正想着,门外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张三迅速套上衣裤,匆匆跑去开门。
“老孟,你终于回来了!”
随着一个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眼前,张三面色一喜,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直接给了孟向阳一个热情的熊抱。
孟向阳那张时常冰冷的脸上,此刻也流露出一丝笑意,虽然没有抗拒张三的热情,但他似乎并不习惯这样被人拥抱,手脚难免有些僵硬,表情也有点儿不自然。
“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孟向阳故作嫌弃地将他推开,迈步往里走的同时,眉稍轻轻一挑,递了个白眼过去。
“呵呵……好些天不见,想你了呗。你这些天到底去哪儿了,一点音信也没有。”张三毫不在意,像狗皮膏药般又贴了上去。
孟向阳没有言语,径直走到窗边,将提着的旅行包放在方桌上,取出了装着骨灰的青瓷瓶,用袖口轻轻擦拭了几下,端端正正摆放在桌上。
做完了这些,他随手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张三倒了杯水递给他,然后也坐了下来,孟向阳喝了口水,道:
“铁叔以前在日本留学过几年,我想着若是有机会,他应该想去以前待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所以我就陪着他到故地走了一圈”
“哦,原来是这样。你一路上可都顺利吗?”张三这才知道他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于是随口又问了一句。
“只是随意走走,没什么波折。对了,这些天你都干什么了?”孟向阳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好奇。
“我嘛,就是四处走走转转,看了些名胜古迹,感受了一下风土人情,多少也长了些见识。还有就是……嗯,那个,你留的那些钱,花出去不少……”
张三被他这么一问,便介绍起自己近日的收获,又想到这几日游玩享受,花了孟向阳不少钱,便不由地露出腼腆之色,颇为不好意思。
“钱要是不花出去,如何能体现其价值呢?再说我也不缺钱……好了,这点事不算什么,你这些天……可想好以后要干什么吗?”
孟向阳眉梢微微一挑,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目光紧紧注视着张三,话锋一转随口问道。
见孟向阳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张三面上的嬉笑之色敛起,正色说道:
“我记得咱们在深山老林那会儿,你问过我这个问题,那时候我还挺迷茫,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前些天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静了两日,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这人更喜欢新鲜刺激的节奏,太过平淡的生活并不适合我,至少暂时不适合……”
说到此处他停顿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缓缓站起的同时,抬头望向窗外,沉思良久又接着开口:
“我师傅以前教过我打坐,他告诉我清心静气的状态最有利于思考问题。那天我一个人到了海边,忽然心血来潮,打坐了一阵,很快进入到一种玄妙的境界。
当时的感觉很奇妙,或许也跟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有关,我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就在那一日,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知道了以后要走怎样的路……
所以我并不是一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应该说我已经清楚地把握到自己想要什么。”
孟向阳眸光一闪,若有所思地道:“打坐?你说的莫非是道家的静修心法?道家心法我也有过耳闻,只知道其很是玄妙,却无缘接触到……
按你刚才所说,你应该是在自然清静的环境中,利用道家心法使得自己宁心静气,进入到一种特殊的心神境界,想通了或者说是顿悟了,是这样么?”
张三转过头,眼中讶色一闪,轻轻点头默认。他只简单描述了几句,孟向阳就能将当时的状况猜得如此准确,可见其心智着实不俗。
“老孟这人真不简单……”张三心中暗赞,对孟向阳这份眼力和心智心生佩服。
“这小子非同寻常,不错不错……”孟向阳倒没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还琢磨着他方才那番话,嘴角微微露笑,暗自感慨道。
孟向阳想了想,又郑重地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如此的话,接下来我就帮你安排。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新鲜刺激,同时也意味着危险!”
张三自嘲一笑,微笑道:“你有所不知,我从小就麻烦缠身,有时候是麻烦找上门,有时候是我自找麻烦,反正惹出的祸不少,都可以拿箩筐来装,这些年危险的情况也遇到过不少,事情经地多了,就不怎么害怕了。”
孟向阳笑了笑没有言语,谈完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二人相对而坐,又闲聊起来。
张三兴致勃勃,打开了话匣子,将近几日的所见所闻向孟向阳娓娓道来。
他说得兴致盎然,但孟向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插两句,目光落在他身上,表情渐渐有了一丝怪异。
张三察觉到孟向阳表情有异,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心中一动,便随口问道:“老孟,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你爱钱么?”孟向阳眼眉一挑突兀开口,很直接地抛出一个有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张三闻听就是一愣,瞬间想到这些天挥霍了人家不少钱,尽管他知道孟向阳对此并不在乎,但此时仍觉得面皮微微发烫,有点不知所措,含糊地回答道:
“额……你问这个嘛,爱不爱钱?我想想……嗯,也说不太准,应该不算很爱吧。”
孟向阳看到的窘态,不禁莞尔道:“不必紧张,我只是听你说起吃喝玩乐的事,顺便想起一个问题,倒不是关于钱财,而是关于……心性。”
张三微感诧异,问道:“心性?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么?你说详细点……”
孟向阳沉思了片刻,道:“我比你年长很多,经验阅历多了,想事情或许更深刻一些。在我看来有很多事物,在某种程度上会成为人生路上的羁绊。
钱财、事业、爱情、亲情等等……如果一个人想在危险重重的路上走得更远,就一定要能学会放下,所谓欲求越多,羁绊就越重,你的弱点也就越多……
虽然没人可以做到无情无欲,但重要的是学会克制,有些时候,必须克制住自己的欲念,该放下的时候必须果断放下,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就像你方才所说,这段时间花钱花得很爽快,你已经体验到了钱财带来的享受和快感,但若长时间沉浸在这种快感之中,最后你就会难以自拔。”
张三眉头轻皱,仔细品味着孟向阳这番话,若有所思地道:“我懂了,其实我也隐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如你看得这么透彻,不滞于物,不耽于形,不忘于心的道理我明白,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来,但是我会将你忠告牢牢记住……”
孟向阳从他的肃然的神情中看出,张三显然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顿感欣慰。
一提到钱财,张三突然想起昨日思考的那个问题,便直言不讳地避讳道:
“对了,我昨日还正思考一件事,想来想去有点拿不定主意,想请你帮忙给点意见。
你也知道,老贺临死前将他当年贪污所得,私藏起来的那笔巨款的下落告诉了我。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虽然老贺说全都给我,可我觉得若是占为己有,道德不道德先不说,于我来说并非好事。
正如你所说,钱财无疑是种羁绊,它可以让人随心所欲的生活,实现很多愿望,但这个过程却是在毁掉一个人!
所以我就考虑,不如将这笔钱全都捐出去。毕竟那是老贺贪污所得来路不正,用来做善事的话,也算替他赎罪,你觉得如何?”
“嗯……我急得那笔钱数目可是相当惊人,捐出去你不觉得可惜吗?”孟向阳听完,见张三表情有些复杂,目光闪烁几下,开口问道。
“可惜是有点可惜,但是老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张三摊了摊手,面带感慨。
只是,他还略带着一丝稚嫩的脸孔上,此刻流露出老成持重的神色,显得极不协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不怎么好的词——装象!
孟向阳此刻看着张三便有这种感觉,忍住险些出口的笑意,化作两声干咳,清了清嗓子,思索片刻沉声开口:
“据我所知,大笔的捐款都会有程序复杂的审核,这笔赃款能不能捐出去还不好说……
还有一点,或许你并不清楚,如今那些所谓的爱心组织和慈善机构,挂羊头卖狗肉的不在少数,甚至有些私下干着非法洗钱的勾当。
所以我建议,不要通过这种渠道去捐,倒不如找个可以信赖之人来管理这笔资金,最好绕过社会上那些组织,直接把钱送到最需要的地方,送给最需要的人……”
张三听了孟向阳的解释心中一动,但稍一思索,眉头又皱了起来,问道:
“找个人来管理?可是这种事恐怕会很麻烦,需要收集甄别大量的信息,这么庞杂的工作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过来呢?”
“你还是经验阅历不足,对如今这个财富当道的社会了解有限,至于你说的这些根本不是问题。
我打个比方,假如你拿这笔钱来做投资,一定会有不少人找上门来。这时候你就可以开出条件,为了获取你的投资,这些人不就可以为你所用么?
再者说,钱放在那儿是死的,你全都拿去做慈善,总有花光的时候,但若是一边投资赚钱一边做慈善的话,就可以积累壮大,帮助到更多的人。”
“噢……原来如此。”张三听完恍然大悟,心底暗生惭愧的同时,脑海里便开始搜寻合适的人选。
孟向阳起身踱到窗边,目光望着远处,片刻后,他收回目光,直接打断了张三的思绪:
“好了,此事不急于一时,你回头慢慢考虑……我们在日本停留时间不短,现在该动身了。”
“你是说……咱们要回国了……”
张三闻听立刻站起,心头瞬间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既缅怀又期待,还夹杂着些许畏惧和不安。
往日的种种也随着对方一句话,如潮般于心间翻涌而出,此刻他的目光微微有些呆滞。
孟向阳低头看着桌上的青瓷骨灰瓶,目光闪动几下,面露感慨,沉声道:
“接下来,我们各自都有事情要做,我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必在此耽搁,我们明天就出发!”
张三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二人的特殊身份,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但咱们是逃犯的身份,回国之后肯定行动上有诸多不便,这方面你有什么对策?”
“这个我早有考虑,你看看这是什么?”孟向阳嘴角一扬轻笑浮现,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
张三诧异地接过来,低头一看是一本护照,大红的封面上印有菊花纹章,其上的篆体字他只认得几个。
翻开内页一看,发现上面贴着自己的照片,旁边是一串串文字数字,看样子是个人信息。
“这是日本护照,难道你给我们……弄了日本身份?”张三嘴巴张得老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有了这东西,只要留神一些,在国内行走就没什么大碍,一旦有什么意外,越境而出也方便些……
我给你取的名字叫做高桥三郎,家住大阪奈良县……”孟向阳走到近前,不理目瞪口呆的张三,指着护照上的信息逐条开始解读。
“这些都要牢牢记住,另外回国之后,说话时尽量僵硬一些,演戏这方面我就不多说,应该难不倒你。”
“高桥三郎,这个名字倒是挺适合我……”张三怔怔地看着护照上自己的照片,喃喃自语。
待他缓过神来,发现孟向阳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有了伪造的证件,二人回国的旅程变得顺利不少,孟向阳当晚不知联系了什么人,第二日上午的时候,有人送来两张船票。
午饭过后,他们从旅店离开,乘车很快到了码头,张三按着船票上的字样,在码头上瞭望一番,终于看到了他们所要乘坐的那艘游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