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对张三的安排比较特殊,他没有直接给张三具体的职位,而是让他先去下面锻炼,从底层的小弟开始做起。
但张三这个小弟又与其他新入伙的那些小弟有所不同,他不是某个人手下固定的马仔,而是有着很大的自主权,想去谁那儿,就去谁那儿,想干多久就干多久。
与此同时,张三还享有一项特权,他可以自行招揽手下,组建自己的班底。
关于这一条,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组建自己的班底,那就意味着可以发展势力,可以成为一方首领。
于是,张三便成了个极为特殊的全场自由人!
关于这件事,四大金刚细细一品,立刻惶惶不安起来,四个人当场就要表示反对,但洪大显然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一拍桌子直接定下。
他们都不是蠢人,知道这项特权的厉害之处。虽然现在张三还毫无根基,但扛着洪大这块金字招牌,假以时日的话,极可能发展成与他们平起平坐的第五股势力。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四个人都暗自心惊不已。张三一旦起势,会不会取他们其中一人而代之呢?
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只要有洪大的默许和撑腰,他们任何一人都无法与之抗衡。
假如张三本事平平,即便有这样的特权,在四大金刚看来就不足为虑,很难撼动自身的地位。但他若具备的高明的心机和手段呢?
他们四个人对洪大这样的安排很是费解,给一个刚入伙的新人如此优待,跟洪大以往的做派实在是大相径庭。
其实他们的猜想还真,对张三做出这样的安排,并不是洪大的意思。
与张三秘密会面后,洪大第一时间就将张三的所作所为如实向方耀文做了汇报。
当晚,方耀文又跟军师冯君尧碰了面,谈话中提及了张三的事,二人一商议,便敲定了此事。
洪大只是按照方耀文的吩咐,做出了这令他有些琢磨不透的安排,原本按照洪大的意思,是想让张三直接上位,顶替了丁麻子。
虽然有些弄不明白方耀文为何要“脱了裤子放弃”,但洪大素来对方耀文极为信服,执行起来不打丝毫折扣。
这事已成定局,四大金刚也因此对张三抱着复杂的态度,既对他心生警惕暗中防范,明面上又不得不拉拢示好搞好关系。
且不说他们如何患得患失拨打着小算盘,张三乍一听到这样的“特殊待遇”,也是颇为疑惑。
经过一番思索,他很快抓住了其中的重点,隐隐猜到了洪大的用意,现在他还不知道,这样的安排其实是出于方耀文的授意。
于他来说,这既是个极难得的机会,同时也是颇具挑战性的考验。如果他有过人的本事,借此机会就能一飞冲天,但若是能力不足玩不转的话,那就出头无望了。
可以这样理解,张三现在就像一个皇帝钦封的钦差大臣,给了你御赐的身份,但却没给你一兵一卒。
到了地方上,是处处受限,被那些地方官压制,还是抖出威风,凌驾于他们之上,就要取决于你的手段和心机。
酒足饭饱之后,张三坐在那儿一边悠闲地剔着牙,一边琢磨着事儿。
当他把最后那根塞在牙缝中的肉丝剔出来,轻轻弹出去时,那张帅气的面庞上,不知何时已挂上了自信的微笑。
这时,他忽然想起在呼河监狱时,一个家伙经常哼的一首豪迈的歌曲,张三意由心发,便哼了出来:
“长路漫漫伴我闯,带一身胆色与热肠……”
……
翌日。
张三起了个大早,今天是他“走马上任”的头一天,他多少有几分新鲜和期待。
步履轻快的到了约定地点,张三双手插兜,在路边驻足等候,等了不到一刻钟,洪大那辆霸气十足的专属座驾就从道路尽头轰鸣而至。
洪大并未亲至,来的是他的心腹小黑。车门一开,身材瘦小的小黑从车上跳下来,到了张三面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虽然小黑其貌不扬,那一口黄牙更是令人“望而生畏”,但张三却没表现出丝毫的不自然。
尤其是他随口而出的“黑哥”的称呼,更是让小黑极为受用,眉开眼笑。
小黑是洪大的心腹,天龙帮除了洪大之外,也只有他知道,张三受到了上面的关注。
因此小黑对张三的态度就有些不同,互相打过招呼后,小黑便十分熟稔地揽住张三道:“张兄弟,还没吃早饭吧?走,咱进去边吃边聊。”
言罢,便不由分说将张三拉进了街对面的餐馆,二人捡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小黑又扬手唤过店员,随便点了两份早餐。
“我呢,比你痴长几岁,就托个大叫你一声兄弟。洪老大的安排你也清楚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小黑喝了口茶,开门见山地道。
“黑哥,不瞒你说,我初来乍到,什么情况也不掌握,暂时也拿不定主意,还得劳烦你给我详细介绍介绍,免得我没头没脑地乱撞啊。”
张三这话说得客气,让小黑听得很舒服,随即便拍胸脯表示道:“这算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兄弟你尽管开口!”
“那我就先谢过黑哥了!”张三笑着道。
这时,店员将早餐端上了桌,两人就一边吃着,一边低声交谈起来。
小黑当然知道张三想打听的都是哪些事,他本就有心交好张三,于是便把自己知道的,有关天龙帮内部势力的情况,除了一些最隐秘之事略过没提,基本上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张三。
小黑滔滔不绝讲述起来,张三在旁默默听着记着,待二人吃完了早餐,小黑基本讲完了,张三心中也有了定计。
“兄弟,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按照老大的安排,你现在可以随便选,想去哪儿都行,我领你过去打声招呼就行。不知你想先去谁那儿呢?”小黑看向张三,认真地问道。
“喔……那我,还是先去白哥那儿吧。”张三沉吟了片刻缓缓地道。
小黑哈哈一笑,朗声道:“得嘞,那咱就走吧,我领你过去!”
于是,二人便从餐馆出来,有说有笑地上了洪大那辆越野车,直奔小白的地盘而去。
……
西贡有两个地方著名的地方,汇集了全市几乎九成的娱乐场所,一个是东城区的登云路,一个是西城区的长虹路。
长虹路有着悠久的历史,在半个世纪前法国殖民的时期,就是那些洋鬼子潇洒快活的地方。
长虹路在鳄鱼帮的势力范围内,这条街上歌厅、舞厅、酒吧等娱乐休闲场所云集,占据了全市娱乐业超过一半的市场份额。
当然,这些娱乐场所带来的巨额利润,十之八九都落入了鳄鱼帮的口袋。
相比之下,涉足西贡时日尚浅的天龙帮,于近几年才在稀稀拉拉,只有几间不成气候的歌舞厅的基础上,斥资不菲将登云路打造成了西贡另一个娱乐汇集地。
自从洪大慧眼识珠,对小白这位干将委以重任,将治下所有的娱乐生意交给他打理,不负众望的小白很快就显示出他过人的管理才能。
小白颇有经营头脑,为人处世又圆滑世故,上任后没多久,便把整条街的生意搞得红红火火,虽然现在还无法撼动长虹路的霸主地位,但其异军突起的势头已经不容小觑。
上午时分。
登云路上规模最大,档次最高,在西贡极负盛名的夜总会——丽彩天宫门前。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悬挂在夜总会大楼正面的巨大招牌上,鎏金溢彩的字体依然闪烁着五彩光芒,只不过在阳光充沛的白天,少了几分绚烂。
结束了彻夜的欢娱,此时的丽彩天宫已经门庭冷落,那些放纵了一夜的主顾早已回去养精蓄锐了,夜总会里人潮散去,这阵正在洒扫清理,准备迎接下一个热闹的夜晚。
招牌上闪烁着的光彩,就和门外稀稀拉拉站着的几名打扫卫生的侍应生一样,多少有些无精打采。
路边,一个满面倦容的侍应,提溜着一根扫帚,有气无力的拨拉着地上的几片纸屑垃圾,时不时口打哈欠。
一个大大的哈欠打完,这家伙一抬头,看到大路上一辆呼啸而来的黑色越野车,忽然楞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事。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仔细一看,待看清了那辆车的样子,立刻精神一振,随手将扫帚扔下,飞快跑了回去。
片刻,习惯了开快车的小黑一脚刹车踩到底,副驾上的张三猝不及防,险些一头杵在了挡风玻璃上。
二人下车后,小黑指了指夜总会醒目的招牌向张三介绍道:“张兄弟,这里就是小白的老窝,这家伙在娱乐生意上可有几把刷子,把登云路上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间丽彩天宫夜总会,就是他的金字招牌。
以前这里并不出名,自从小白来了之后,愣是从长虹路那边抢来了不少生意,现在整个西贡乃至越南南部的年轻人,没有几个不知道他这座丽彩天宫的。”
张三一边听着小黑的介绍,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座高端大气,明显具有特色的夜总会。
二人拾步而上之际,小黑又抬手向左右一指,继续道:“这条登云路上,还有五六间夜总会,都是咱们天龙帮的产业,其他那些小店,咱们看不上眼,就没抢过来,平时也就象征性地抽一点份子钱。”
张三听他用了一个“抢”字,立刻联想到那些打砸威逼的暴力场景,讪讪一笑,心中暗叹:“黑社会果然是黑社会,完全不跟人讲道理啊!”
压下心头的小感慨,张三抬眼向上看去:汉白玉砌成的台阶直通而上,沿着台阶上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夜总会的大门。
大门设计得很特别,大气中透出几分奇幻色彩,左右两根巨大的蟠龙云柱,用浮雕的手法嵌在墙上,柱子上两条金龙盘旋其上,顶端的两只龙头中间,一颗巨大的不知用何种材料做成的夜明珠,镶在门楣正中闪闪发光!
两扇红黑色的大门,也不知用了什么特殊材料,在阳光照耀下,竟能折射出七彩绚丽的光辉。
张三正仔细打量着的当口,两扇门向内一开,小白那张笑容可掬的面孔就出现在了眼前。
小白满面堆笑从门内快步走出,尽管眼眶中明显带着几分倦容,但那笑吟吟的模样,仍让人如沐春风。
他身后还带着几名随从,紧随其后的就是刚才一溜烟跑进去报信的家伙。
“哎呀,二位兄弟过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真是有失远迎,惭愧惭愧,快快,里边请!”小白热情地迎出来,笑声朗朗地道。
他接住二人,一转身看向左右,随即佯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人?这是三哥!”
“黑哥好!三哥好!”老大一发话,跟着迎出来的七八名小弟立刻挺直了腰杆,中气十足地齐刷刷喊道。
这些小弟都认识小黑,知道他是白老大的顶头上司洪老大的贴身之人,但张三他们却是头一回见,所以于是小白只简单介绍了张三。
小黑哈哈一笑,看着小白玩笑道:“你这个家伙,净会整这些没用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小黑脸上却是一副极受用的表情,他在洪大手下听用,算是极得信任的心腹之人,尽管平时四大金刚看在洪大面子上,对他很是客气。
但是他手里毕竟没什么实权,跟各据一方的四大金刚,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什么是老大?首先你得有地盘,其次还得有钱有人马,那才是能发号施令,一言不合就能搞出大阵仗,威风八面人见人怕的老大!
混迹黑帮这些人,心中都有一个当老大的梦想,就跟那句“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个道理,小黑刚入伙那阵,也是怀揣着梦想的。
不过,在黑帮中想要出人头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但要敢打敢拼,还要有聪明的头脑。
后来,小黑发现自己并不是那块料,所以便老老实实在洪大手下小心伺候,慢慢混成了最受洪大信任的有名无权的大总管。
小白是个人精,对这些细节处理得十分到位,他显然能把握到小黑的心态,所以才有那番“作态”。
与小黑不同的是,张三被小白这出“仪式感”极强的场面弄得有几分不自在,腼腆一笑,向众人颔首示意。
“你们几个,快去准备准备,我要招待稀客!”小白又吩咐一声,便与二人携手揽腕,一起步入夜总会,瞧他那热情熟稔的劲儿,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
二人在小白带领下,来到夜总会内部。张三看着里面或奢华或迷幻,或高雅或奔放的不同风格的装饰装修,听着小白喋喋不休的介绍,大饱眼福的同时,心头暗暗称赞。
一间宽大奢华的包厢中,小白和张三二人相对而坐,案几上已经备好了酒水杯子,小白先满了三杯酒,接着一摆手,几名随从默然退了出去。
“来,咱们先干一杯,为张三兄弟庆贺庆贺!”小白端起酒杯,说完一饮而尽。
张三和小黑跟他碰了杯,也饮完了杯中酒。小黑砸吧砸吧嘴,开口道:
“白老弟,洪老大的决定你也知道,我只是负责安排具体的事,今天将张兄弟带过来,先从你这儿开始熟悉。你……没什么意见吧?”
小白眼底那丝迟疑一闪即逝,朗声笑道:“瞧你这是什么话?!昨天我还邀请张兄弟来着,不信你问问,张兄弟能先到我这儿来,那是看得起我白某人……”
不论小白此刻心中作何打算,这番场面话说出来,让人听了就很舒服。张三将酒瓶提起,给三人各满一杯,笑着道:
“有白哥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日后若是给白哥添了乱,还请多担待。”
听到他说了个“添乱”,小白眼角微微跳动几下,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哪里哪里……”
小黑的目光在张三和小白脸上来回睃了几下,咧嘴一笑将酒杯再次端起,爽朗地道:“来来来,再干一杯!”
三人又热情地碰了一杯,小黑喝完这杯,抹了抹嘴站起身看着二人道:“那我就不多待了,老大那边还得去伺候着,张兄弟叫交给你了,你们先聊着,我走了!”
送走了小黑,张三和小白又回到包厢坐下。小白将笑容敛了敛,试探着问道:“张兄弟,你有何打算啊?”
张三直了直身子,目光落在小白脸上,静静地注视了片刻,开口道:“我的想法是这样,为了尽快融入帮派,烦请白哥你安排人带带我,先在你这片儿熟悉熟悉……”
“嗯……这有什么问题!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我一定满足,以后都是自家兄弟,哈哈哈……”
小白只犹豫了一刹,就拍胸脯满口答应下来,那豪爽利落的劲儿,令张三目光微闪,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诧异之色。
接着,包厢中又是一阵低声交谈,偶尔传出几声爽朗的笑声,显然二人交谈的很是融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