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伏牛山山谷。
月华如练,从夜空中静静地倾洒下来,为空荡荡的山谷更添几分静谧,青黑色的山峦矗立在夜色中,仰望着无尽苍穹……
溪边那块大石头上,冷飕飕的山风呼啸而过,将灰布宽袍的大袖吹得猎猎响动,但那个身影却如老僧入定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片刻后,这个神秘的老头耳轮微动,蓦然间睁开双眼,面露一丝诧异,转头看向了远处。
“看来,又是那个孩子来了,我且再看看他……”
老头抚着胡须,沉吟了片刻,面上浮现一丝轻笑,不等人影出现,只见他身形轻飘飘闪动,几息间又跃上了那棵大树,藏住身形静静看向下面。
“老人家……老人家……你在不在啊,老人家……”张三这回不知为何转了性子,刚一到这里就扯着嗓子喊开了。
“听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喊声落入耳中,老头微微一笑。
尽管张三喊得已经破了音,但老头似乎仍没有现身相见的意思,始终藏在树上冷眼看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没多久,张三喊得实在没劲了,便就地坐下歇息。休息了片刻,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旁边那块大石头上。
他站起身绕着石头转了几圈,又歪着脑袋想了想,很快便手脚并用爬了上去,盘膝坐在了石头中央。
“他这是……”老头暗地里看到他这番举动,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就见张三在石头上盘膝坐下后,耸了耸身子,双手胡乱掐了个诀,竟学起了老和尚打坐参禅的样子。
“额……学得倒也像那么回事。”老头在树上瞧见他照猫画虎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
“少年心性,估计也就能坐个三五分钟吧。”在老头看来,张三依葫芦画瓢似的打坐,或许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二十分钟过去,
三十分钟过去……
令老头意想不到的是,张三在石头上这一坐,竟坚持了半个小时丝毫未动!
“这孩子,有点意思……”老头微微有些动容,看向张三的目光中,似乎透出了几分兴趣。
张三刚才无意间想起,他头一次误闯误撞来到这里时,远远地瞥见那神秘老头的身影时,似乎他就是这个样子坐在石头上。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便有样学样模仿起来。待他坐定之后,呼吸变得越来越慢,身上乏累也渐渐消散,心脉跳动的节奏清晰入耳。
在深夜静谧的山谷中,习习夜风吹来,他忽然有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从心底滋生。
张三近来遭逢巨变,情绪大起大落。机缘巧合之下,此时此地他一静坐下来,恍惚间似触摸到了一种极为宁静的奇妙感觉,这段时间积郁在心头的悲伤和哀痛,在这一瞬间仿佛不见了踪影。
他有些沉醉其中,闭目,缓吸,静心,什么也不想,心绪好似随着阵阵山风,飘出了身体,飘向了远方。接着,整个人渐渐融入到一片漆黑中的宁静,似有种拨开迷雾,走出泥潭的轻松感……
此时虽值盛夏,但夜里的山风还是带着几分寒意。没多久,一个激灵便将张三从那种玄妙的感觉中唤醒。他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半个小时,单薄的身体实在扛不住冷,于是搓了搓双手,活动活动腿脚,从石头上又爬了下来。
“看来是耐不住冷了,不过……这孩子的心性,确是非同一般。”老头捻须微微点了点头。
张三活动了几下,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似乎精神也好了很多。于是,他又四下转悠着开始找人,这回的喊声貌似也比刚才更大了。
正当他叫喊着走近一丛茂密的灌木时,忽然听到灌木丛后窸窸窣窣之声响起,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黑影一闪,从灌木丛后猛然跳出一只斑斓野兽。
这只野兽体长将近一米,身上两侧隐约约有暗色斑纹浮现,长长的尾巴在身后犹如游蛇一般不断摆动,两眼泛着幽光,森白的犬齿露出多长,似乎还沾着丝丝血迹。
一双瘆人的兽眼,幽幽的盯向魂不附体跌倒在地的张三,它微张着的嘴发出低沉的吼声,身子微微后压,前肢下弯着,作势欲扑……
“我的妈呀,这……这是啥玩意啊。”
张三吓得魂都要没了,爬起来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扭头看看这野兽有没有追来。他这一跑,野兽也跟着动了起来,几个起纵就眼看要追上张三。
“怎么办?怎么办?根本跑不过这东西,难道小命要丢到这里了……”危险眼看逼近,张三感觉头皮发麻,一颗心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妈的,就算死了也不能这么窝囊,拼了拼了……”眼看无处可逃,生死攸关之际,张三也急了眼,决定殊死一搏。
这时,张三快要逃到大石头旁,他突然一转身,背靠着大石,一弯腰从地上胡乱摸了块鹅卵大小的石头,慌忙举过了头顶。
这只野兽见张三停住不再跑,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被他手中的石头所震慑,没有轻举妄动。
就这样,一人一兽隔着几米远,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僵持不动。或许是手里拿了块石头,张三强压着心头恐慌,借着月色打量眼前这只野兽。
这一打量,他才发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身形其实也不算太大,刚才惊吓过度倒是没瞧仔细,看起来像是一只体型出格的大猫。
张三咽了口吐沫,举着石块的手不住颤抖,脑中急急思索着应对之策:“听说野兽有的也比较怕人,有时候吓唬吓唬就能吓跑它们,只能这样了,听天由命吧!”
他仗着胆子对着面前这只大猫,模仿着它的样子,嘴里慢慢发出沉沉的嘶吼声……
只是,他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颤巍巍,落入旁人耳中,根本听不到半分凶恶,只是让人不由想起小孩的抽泣声。
这只大猫好似从没见过这般场景,疑惑不定也不敢贸然扑出去,只是停在原地盯着张三呜呜低吼。
于是,一人一兽从相对而视变成了相对而吼,谁也不敢贸然出击,就这样僵持着。
张三见这招果然奏效,胆气稍微壮了一点,于是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仿佛在这场人兽对决中扳回了一局,而且正慢慢占据上风……
随着张三的声音越来越高,这只大猫游移之际,似乎有了退缩之意,屁股扭动间缓缓后退,嘴里发出的呜呜兽吼也随之低了不少,看样子竟是转身欲走。
张三见状心中暗喜,见对吼这招竟然真的竟能将这只大猫吓退,胆气越来越足,心底甚至升出一丝得意。
“呜呜呜……汪……”
正要逃走的大猫听见背后传来的低吼声突然间变做狗叫声,似乎被吓了一跳,头也不回起纵几下就钻入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好险好险……”张三见这只大猫已经跑远,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一屁股瘫坐下来,此时他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心口正砰砰砰剧烈跳动着。
此时,那神秘的老头早已不在树上,而是站在树影背后,手中还扣了一枚核桃大小的石头,看着张三惊魂未定的狼狈样,两道白眉微微跳动,面露古怪神色。
其实,张三遇上的那只野兽并不是什么猫,也根本没有这么大的猫。这野兽叫做云豹,夜间出来捕食,以野兔、猴子、鹿等小型哺乳动物为食。
其实云豹几乎从不伤人,它之所以追着张三,是它正在此处捕食,刚擒获猎物就赶上张三呼喊着过来,动物都有护食的本能,它以为来了抢食的,这才追了出来。
那老头发现云豹钻出来的瞬间,就心头一紧,担心张三被云豹所伤,一纵便从树上跳了下来,并迅速拾了块石头扣在手中,只待危机时刻出手解救。
老头之所以在张三遇险时仍没有现身,一来他认出了这是一只云豹,再者他有十足的把握,万一这只畜生真要出口伤人,也根本不必到近前,他一手飞石出手,直接就能将其击毙,救下张三那是十拿九稳的。
所以,老头藏着仍没现身,他突生好奇,想看看张三在这种危急时刻会如何应对。假如那云豹真要朝着张三扑去,那它就要倒大霉。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稳住心神,急中生智吓退这云豹,这孩子……不凡。也罢,事不过三,他若明日还能前来,我便现身与他相见,看他到底有何事所求……”
目睹了刚才那一幕,老头对张三的评价颇高,心中更有几许赞赏。他沉思了片刻,心中生出与张三相见的念头。若是张三明日还能不畏险阻前来,老头就会现身相见。
张三瘫坐地上缓了好半天才恢复过来,转念一想方才那般惊险,老头也并未出现,便料定对方今晚必是不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又白来一趟,时间也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别一会又遇上那吓人的大猫。”张三起身拍拍尘土,捡了几块石头揣在兜里,又小心翼翼的四下环顾一番,见无异状这才匆匆离去。
“不知这孩子,明日可还有胆魄前来寻我么……”老头从树后转出,目光闪了几下,待张三走远后,一跃上了那块巨石,盘膝坐下。
……
第二日下午,张三坐在屋里,眉头蹙成了一个疙瘩,心中纠结不定。
“去……还是不去呢?要是不去的话,那拜师的事岂不是黄了?要是继续去,山里再有野兽可怎么办?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去是一定要去的,至于野兽,我得想想办法。”他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神情愈发坚定……
黄昏时,张三又到了伏牛山山口,他手里提了个兜子,另只手拎了根棍子,棍子应该经过了处理,一头削成了尖状。
张三做了充分的准备,兜子里装了从肉铺割的老大一吊子猪肉,他打算再遇上野兽时,就先把猪肉扔出去,如果这招不管用的话。他还有那根削尖了的棍子,可以用来和野兽搏斗。
张三全副武装,看起来信心满满,身形一晃就进了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