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弦月挂在清冷的夜空中,放眼望去是叠嶂起伏层层山峦,眼前大片高大笔直的林木影影绰绰,空气中四处弥漫着清新湿冷的气息。
此时,雾气朦胧,夜色正浓。
张三甫一跳下,站在半人高的沟渠中,望着高墙外的景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顿时感慨万千。
虽只一墙之隔,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从这一刻起,他又重新恢复了自由。
即便要背负着越狱犯的身份,踏上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旅途,且随时可能命丧黄泉,但这一刻自由的感觉,真真切切,来之不易。
张三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顷刻间,原本还有些患得患失的犹豫便消散一空。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对即将开始的险阻重重的逃亡之旅,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孟向阳像一只潜伏着的野兽,猫腰隐在沟渠中,目光凛凛地从四周缓慢扫过,他警惕地观察了片刻,回头向几人郑重地道:
“估计用不了个把小时,监狱就会发动搜捕,为了以防万一,从现在开始,电筒全部关掉,直到我们逃出搜捕范围,现在才到了真正搏命的时候!”
孟向阳顿了一下,又朝前面一个方向仔细看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很快,他眼睛一亮,回身道:
“你们三个,跟我来!”
这话是对张三小高贺清明说的,说罢孟向阳又看向欧阳松,恭敬地道:“铁叔,你在这稍候片刻……”
“铁叔?”张三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二人,心里对“铁叔”这个乡土气息甚浓的称呼,感到颇为诧异。
来不及细想,张三将好奇心压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待着孟向阳的安排。
孟向阳打了个手势,便立即窜了出去。张三紧紧跟在他身后,小高跟贺清明也一同起身,在孟向阳的带领下,向前面的林子摸去。
很快,四人沿着一条痕迹依稀可辨的小道,到了一片林子,小道尽头一左一右,有两棵高大的白桦树。
孟向阳看了看那两棵树,又将目光落在两棵树之间的地面上,看样子是在目测距离。
忽然,他目光定在一处,抬手一指向几人低喝道:“就是这里,快找东西挖!”
林中除了满地的枯枝腐叶,还有不少干硬的树枝,几人就地找了几根粗硬的树枝,折断之后当做工具,对着孟向阳所指的那块地方,就是一顿猛挖。
地面上的腐土相对松软,刚开始挖并不费劲,但将覆在地表的那层腐土挖开,到了坚硬的土层,就有些费力了。
不过,人多力量大,四个人轮流动手间隙不停,几轮替换下来,终于挖到了埋藏的东西——孟向阳事先准备好的“逃亡必备品”。
扯开一层层包裹严实的黑色塑料布,便露出四个塞得满满的大号军用帆布背包。
孟向阳将四只背包摆在地上,逐一打开检查一遍,然后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看向张三道:
“东西没问题,全部都在里面。我原本准备了四个人的所需之物,我、铁叔和小高每人一份,还有一份备用。本来那份备用的给你刚好,但你执意要带上他,现在要五个人分,不过,问题也不大。”
贺清明听了此话,立刻紧张起来,嘴巴动了动,瞥一眼孟向阳,又没敢言语。
张三向孟向阳递了个眼神,孟向阳便没多说,随即吩咐几人一起动手,将包里的东西掏出来重新分了分。
东西很快分完,张三将自己的东西装好背上。这时孟向阳又吩咐小高,去将欧阳松接过来。
小高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孟向阳又在附近转了一圈,低头看着地下,似乎还在找什么东西,并不时蹲下身捏起一点什么,放在鼻下闻一闻。
他寻了一阵,抬手向几人示意,张三眉头微微皱起,心生疑惑,不知他在搞什么。
“这些腐土可以掩盖人身上的气味,帮我们躲避警犬的追踪……”
孟向阳这一解释,张三才恍然大悟,对孟向阳缜密的心思颇为钦佩。
张三蹲下来,刚抓了把腐土放在鼻下闻了闻,刚抬起头便是一愣。
只见孟向阳从地上抓起一大把混杂着草梗烂叶的黑乎乎的腐殖土,已经在身上涂抹起来。
他不光将那些腐土涂在了衣服上,就连头发、脸颊和脖颈都不例外,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全被他用软粘恶心的腐土涂了个遍。
孟向阳一边面不改色地自顾自地做着泥土“SPA”,一边讲解道:
“人体散发气味较大的地方,包括脖子,腋窝还有……这里。”
他又蹲下抓起两大把土,从衣领伸手进去,在两边腋下使劲擦了擦。
然后十分淡定地一扯裤腰,在几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手伸了进去,并使劲地搓了一阵。
“我们时间不多,不想死的就赶紧照做!”见几人还在发愣,孟向阳厉声喝道。
张三一扯贺清明的衣袖,使了个眼色,于是二人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学着孟向阳的样子,抓起地上闻之欲呕的腐土,迅速在身上涂抹起来。
欧阳松见状,摇头笑了笑没有言语,他慢慢向前走了两步,两只手臂高高抬起,任由小高帮他在身上涂抹。
突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在夜空中响起。几人同时心惊,转头向监狱的方向看去。
孟向阳遥望着监狱的高墙,面色十分冷峻,扫视一圈低沉地说道:“监狱终于发现了。都听着,现在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是生是死,就在此一线!”
“都跟我来,小高你照顾好铁叔!”孟向阳面色凛然,吩咐一声,便快步向小道尽头幽黑的密林钻了过去。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森森茂密的树冠连绵成片,将月光遮挡得几乎透不进来,四周全被黑暗笼罩,阴气森森,宛如幽冥。
孟向阳只身在前探路,凭借过人的身手和极佳的目力,犹如一只栖息在山林中的野兽,在幽黑阴森的林间极为快速地穿梭着。
“张三,你上前来。”
孟向阳蹿出去一段,发现除了张三之外,其他几人都行进地有些艰难。便脚下略缓,将他唤上前吩咐道:“我们两个负责开路,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不用多做解释,张三立刻点头会意。于是,张三暗提口气,瞅准一个方向,快步向前掠去。
孟向阳侧目扫了一眼张三如狸猫般轻快迅捷的身影,心中不由暗赞一声:“好快的身法!”
林中枯枝缠绕,崎岖难行,加上欧阳松身体老迈,因此三人行进速度极为较慢。
过了还没半个小时,欧阳松脚下就有些发虚,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还好小高眼疾手快将他搀扶住。
欧阳松一手撑腰,一手扶着身旁一颗大树,呼吸粗重,喘息不止。
贺清明也随之停下,跟小高一左一右护在欧阳松身边。他们看着疲态尽显的欧阳松,忧心忡忡。
很快,二位开路先锋往返探路归来。孟向阳看到这幅场景,眉头就是一皱,小高也是显得有些无奈,嘴巴动了动,又化作一声轻叹,什么也没说。
“小高,你背着欧阳先生,东西都交给他。”孟向阳瞥一眼贺清明,沉声吩咐道。
贺清明自家人知自家事,心想自己比废柴强不了多少,就算两手空空,要走过这难行的山路也够呛,再加两个沉重的背包,那还不累死在半道?
“这个,我……没问题!”他刚想要开口分辨,正好对上孟向阳那森冷的目光,心头不由一颤,立刻改了口,并下意识地朝张三靠了靠。
“还是我来吧,老贺他年岁毕竟有些大了,大家这边走,这个方向刚才探过了,可以过得去。”
张三将贺清明的窘样看得清清楚楚,抢先一把从小高手中接过背包拎在手中,看向孟向阳道。
孟向阳目光从张三脸上轻轻掠过,没再纠结这事。又转头看向后方,侧耳听了听,大步迈出时,回身喝道:
“这里不能久待,都跟上!”
大兴安岭中,林木茂密,怪石丛生,有些背阴的地方甚至还有积雪没有消融。
越往深处走,道路越是难行,在漆黑泥泞的环境中,偶尔传来的野兽的低吼声更让人汗毛直立、脊骨发凉。
正行走着,张三耳轮微动,隐隐听见山下传来的一阵骚乱之声,一抬眼便看见孟向阳身形一顿,已经转过头来,正侧耳仔细听着。
孟向阳站住身形,眉头紧蹙,自语道:“来的真快!”
“他们已经追来了,接下来怎么走?”不理其他三人,张三直接上前和孟向阳商议起来。
孟向阳望着声音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忽然转头看向张三,缓缓地道:
“我之前研究过,根据某些统计数据,大多数逃犯,往往都会在开始逃亡的前两天内就被抓住……
对我们来说,也就意味着这两天是风险最高的时间段,抓捕的力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弱,所以拖得越久,我们就会越安全……”
张三仔细咀嚼着他的话,目光闪烁几下,眉宇间隐现焦灼,沉吟片刻道:
“你的那些布置,似乎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但那还不足以让我们脱离险境。在速度上我们显然处于劣势,所以就必须得选择对方最意想不到路线。这个问题想必你早已考虑过了,那么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孟向阳眸底一抹光芒倏然隐没,淡淡地道:“我有个声东击西的计策,不过……需要你辛苦辛苦,当然你也会有更大的风险。”
张三看着孟向阳,深吸口气,平静开口:“你说……”
“我带着他们三人先走,而你需要去与我们相反的路线上,制造一点假象,具体要这样……”
孟向阳言简意赅地说完他的计策,目光灼灼看着张三。
“假如没有我,这个执行计划之人,应该就是你吧?”张三沉默了几息,突然问道。
孟向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静等着张三的答复。
“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张三唇角微扬,脸上浮现一抹轻笑,点头道。
“所用的东西都在里边,你……一切小心!”
“回头见!”
“等等,带上这个!”孟向阳忽又将他叫住,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到他手中。
张三转身,接过孟向阳递来的匕首,握在手中试了试分量,顺手在树干上划了一道,然后满意一笑,将其塞进袖筒,向几人一挥手,身影晃动几下,便消失在了密林中。
……
孟向阳准备的东西,可谓十分齐全,张三趁着歇脚之际,把身上的带的物品都检查了一遍,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前行途中,张三从小包内掏出几团事先准备好的布条,隔一段抛洒几缕,又摸出个小瓶,将里面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洒在地上。
做完了这些,张三又刻意在所过之处留下一些明显地痕迹,时而将茂密虬结的灌木丛踩倒,时而在山石上留下重重的脚印。
做完孟向阳交代的事情,张三找了颗大树倚坐下来,侧耳仔细听了一阵,并未察觉到异常,又从怀中摸出个巴掌大的定位装置,盯着屏幕上那颗红点,长长吁了口气。
“逃亡,原来是这种感觉。说来也怪,我倒有点……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这个老孟……还真是深藏不漏,能搞来这么多东西,着实不简单啊。
对了,他跟欧阳松还有那个小高,应该是旧识,听他称呼欧阳松为‘铁叔’,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怕是不简单……他之前提过一句,说要翻过大兴安岭才能成功逃出去,翻过大兴安岭……”
张三借着休息之际,心里默默盘算着,仓促之间,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孟向阳逃亡计划的每个步骤,现在只能根据自己知道的情况略加推测。
“这里地处国境最北端,想要用最快的速度逃出去,那么……只有翻过大兴安岭,到达俄罗斯境内!难道他的计划是从边境逃脱?
先不说这茫茫林海中危机四伏,不易穿越,即便成功穿过大兴安岭,可到了边境上,应该有不少关卡,要越过层层关卡又谈何容易。还有,越过关卡之后呢?在了他国境内,人生地不熟,逃亡将会变得更加困难……”
想到这里,他感到思绪有些凌乱。深吸口气,抬头望向天际,目光穿过高耸的树木枝干,望着天边泛起的一丝鱼肚白。
凝视了片刻,他缓缓站起,紧了紧身上的背包,掏出定位装置看了一眼,迈步又钻入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