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对而立,剑拔虏张,冯润最不愿和容晏起冲突,纵使对他不满,也没有表现出来,面上依旧和和气气。
“贤侄,咱们有话移步书房如何?”
容晏冷哼一声,头偏向另一边,“冯将军有话就在这儿说吧,说完了,本王也好找令公子谈谈。”
冯润猛地看向他,干脆撕破脸,“放屁,这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容晏觉得好笑,阴冷着脸缓缓道:“将军不会以为,我家书童在贵府是白白挨打吧?”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手脚不干净。”
容晏咬牙切齿地盯着冯润,“你再给我说一遍!”
冯润也不带怕的,他不愿意多一个容晏这样的敌人,但是他的儿子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他儿子。
“我没说错,人证物证皆在,还有什么好抵赖,容晏,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乱棍打死了,一个家奴,竟能让你亲自出面,那又为何敢做不敢当!”
“你找死!”
容晏危险地眯起双眼,冯润率先出招,挥剑而下,容晏偏了个头,一脚踹上冯润后背,却被冯润一只手抓住,他举剑往冯润身上砍下去,冯润似有所觉,用手里的剑抗下了容晏一招。
两人分开,却很快再次缠斗起来,冯润一身蛮力,容晏招式灵活,交锋时隐隐有噼里啪啦的火花擦出,下人们想劝架却不敢靠近,生怕自己和那些“砍了头”的花花草草一样的下场。
冯夫人早听到这边的动静,焦急地走出来,忙喊道:“你们住手,住手!”
“夫人,不要带年儿出来!”冯润冲着她喊,一时分了神,硬生生被容晏打了一掌,身体飞出了一丈远,重重摔在地上。
冯润感觉自己后背筋骨传来一阵阵剧痛,嘴角渗出鲜血,愣是撑着地爬起来,让冯夫人带着孩子离开。
但冯夫人不听,瞪着眼睛怒视着容晏,挡在冯润跟前,厉声质问:“容晏,你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没人治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夫人啊!”
“你闭嘴,我们不怕他。”冯夫人偏头斥道,又看向容晏,表情镇定,“王爷,你若是为了你们那书童的事,还是请回吧,虽说未经允许便擅自打了你们摄政王府的人是我们不对,但归根究底,还是他自个儿手脚不干净,我们就算扯平了,可你若在我家门前闹事,那我们不妨告到陛下那儿去。”
容晏收敛了一身杀意,收起手里的剑,轻声笑了笑,“冯夫人着什么急,本王只不过一时技痒,和冯将军切磋切磋罢了。”
冯润忙道:“对对对,夫人你先回去。”
冯夫人甩开冯润扒在她身上的手,气恼地数落:“冯润,你怂个什么,他容晏便是再只手遮天,咱们还比他差了不成,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脓包了,当年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即便有外人在场,冯夫人也不打算给冯润留一丝面子,冯润虽脸色难看,但愣是一句话没反驳,低着头连连赔笑。
容晏沉声道:“冯夫人火气可真大,当初打本王书童时,也是这般大的火气?”
冯润忙挡在妻子跟前,指着容晏怒道:“容晏,你有什么冲我来!”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重重打在他头上,冯夫人一把扯开他,斥道:“你给我滚后面去。”
冯润一噎,想说什么却被她瞪了回去,只好退后几步。
冯夫人骂完冯润,目光冰冷地望向在一旁看好戏的容晏,她昂首挺胸,气势不输面前来挑衅的人。
“摄政王,我虽是一个妇道人家,却也懂礼义廉耻,您若觉得我们府上待客不周,打了您的脸,我们自会登门道歉,可你若是不讲道理,为了一个家贼便上来喊打喊杀,那我们冯家也不怕,您确实权势滔天,但冯家军不是吃素的,您真想讨这个所谓的公道,我们定奉陪到底!”
冯夫人出身名门,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上位者,和冯润这个莽夫不同,她每说一句话千钧有力,背后更站着冯润及整个冯氏家族,但凡换个人在她面前,都避免不了发怵。
但容晏却当没听见,冰冷的目光放在了躲在她身后的少年上。
少年面容瘦弱,隐隐有尖嘴猴腮之相,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转得极快,他不敢和容晏对视,手上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眼中闪过精明的算计。
容晏道:“这位小郎君,便是冯将军失而复得的儿子吧?”
少年一个激灵,心虚地点了点头。
冯润护着他,警惕地盯着容晏,“你想做什么?”
“年儿,去给摄政王见礼。”冯夫人平淡地说。
少年犹豫了,冯夫人目光转向他,眼神升起几分不悦,“别学你没出息的爹。”
冯润心头一哽,给少年使了眼色。
少年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走上前,笨拙地拱手见礼:“冯斯年见过王爷。”
容晏皮笑肉不笑地说:“冯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和冯将军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冯润下意识地摸上自个儿粗犷的脸,一时不明容晏是在夸他,还是在骂自家儿子。
“冯公子,不知当日宴会上的情形,你可否同本王叙述一遍?”
突然被问,冯斯年手心直冒汗,容晏年纪比他还要小上一些,可是压迫力一点不比他的将军父亲小,他不敢不回答,磕磕绊绊地说:“当时我和他在后院,就我们两个人,我想要和他为之前打架的事道个歉,可是他非但不领情,还想欺负我,我想着他是客人,我总不能真跟他打,只好忍让,说了许多好话,他才放过我,然后他又看中了我的长命锁,非要我给他,我不依,这时候丫鬟喊我去前厅,我赶紧就走,可还没到前厅,就发现我的长命锁不见了。”
冯夫人接着他的话说:“后院到前厅才几步路的距离,我命人找遍了年儿经过的路,却没有发现长命锁半点影子,要不是年儿说起那书童觊觎长命锁,还想不到是被他偷了。”
冯斯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再说点什么脱身,容晏伸手碰了下挂在他脖子上的长命锁,问:“这便是你们诬陷阿朱偷的玩意儿吧?”
容晏的语气令冯夫人极其不满,冷声道:“什么玩意儿?这是我为我儿请大相国寺的高僧亲自开光的长命锁,你岂能如此在口头上侮辱?更何况人证物证皆在,又有什么好抵赖,摄政王何必为了一个书童自取其辱。”
容晏也不恼,轻笑道:“冯夫人说得这话在理,但不知贵公子若是偷了本王的东西,本王是否也可以处置了?”
冯夫人:“你少含血喷人。”
“冯夫人别恼羞成怒啊,您不信,不如看看他藏在腰带里的是什么。”
容晏的眼神平和甚至略带笑意,但冯斯年偏偏看中了微微寒意,他动了动手,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冯斯年不敢动,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冯夫人见他踌躇,不解地去摸他的腰际,吓得他抖了抖。
冯夫人有些疑惑,她方才仿佛是摸到了一块小小的硬物。
“年儿,你这里面是什么?”
冯斯年见搪塞不过去,掏出了腰间的东西,竟是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一般的玉石。
冯润盯着那块玉石看了半天,微眯了眯眼,“这是……”
“冯将军没认错,这便是当初你赠予我母亲的玉石。”
冯润突然想起什么,心漏了半拍,面露心虚,“好……好像是的,还留着呢。”
这玉石值不了几个钱,看起来像是街头几文钱的小饰品,封澄能一直留在身上,还给了容晏,可见她对于和冯润的兄弟情义十分看重。
可冯润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自然是感动,可同时还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窘迫和要命的慌乱。
冯夫人见他表情不自然,当即便明白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事,她没有细问,只是看着容晏,想知道对方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容晏脸上的笑容未减分毫,道:“冯夫人认为,冯公子也是个……家贼?”
“家贼”两个字被容晏咬得分外沉重,冯斯年连忙摇头,手上的玉石像个烫手山芋,不知该往哪里扔。
“爹,娘,我没有,我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容晏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嘲讽道:“这不就是你的看家本领,怎么,飞上枝头,就忘了自己的老本行?”
冯斯年红着眼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扒手擅长的把戏罢了,你不是做得最好?”
“我……我不是,我以前只是个讨生活的乞丐,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冯斯年委屈地落泪,衬得容晏像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容晏目光沉静,看冯斯年就像在看跳梁小丑做戏,说:“那你就把方才阿朱是如何偷你长命锁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冯斯年立马张口,脑子却突然卡了壳,后背的汗越来越多,他只好求助他父亲。
冯润一直没有说话,看到冯斯年哀求般的眼神,他什么都明白了。
容晏能靠一己之力得到先帝的器重,委以重任,在朝廷权谋的漩涡中屹立不倒,最大的厉害之处,便是善于心理战。
冯斯年本就做贼心虚,容晏一来气势汹汹,差点要杀了冯润,他十分惧怕容晏,害怕冯润这个将军父亲护不住他,六神无主之时在用他的手法还彼之身,冯斯年真是一个狡辩的字都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