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嫤初平安回宫,婉初便按耐不住,立马备上补品前去探望,走到上阳宫门口,便被守门的内侍拦住。
“公主殿下,陛下刚刚才歇息,不准外人打扰,您先请回吧。”
婉初有些着急,身边的婢子见了,忙斥道:“瞎了你们的眼,陛下是公主的亲妹妹,哪里是外人,还不能看一看了?”
“兰心,住嘴。”婉初冷下脸,让她退到一边。
兰心很少见婉初冷脸的模样,自知说错了话,低头噤声。
婉初也不为难人,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不打扰陛下了,麻烦你把这些补品带给陛下吧。”
内侍听了战战兢兢道:“公主客气了。”
婉初张了张嘴,想到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眉眼中还是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婉儿?”
婉初闻声回头,便见到萧戚朝她走来,她忙迎上去,欣喜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望陛下。”萧戚望向几乎快把上阳宫围得水泄不通的内侍及侍卫,猜测道,“陛下不准外人探望?”
婉初叹道:“不是,陛下刚睡下,听太医说,她这次身体大亏,要好生休养。”
萧戚点头,“也是,陛下本就身子弱,经过这一遭确实要好好养着,我本来还想进去慰问慰问,陛下应当是无碍了,你还担心什么?”
婉初向来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更遑论萧戚对她的了解,方才远远看见她,便知道她为着什么事着急。
“是容晏吧?”萧戚随后问。
婉初无奈地点头,“对啊,陛下此次遇难,是和阿晏同行,如今朝中又生出了许多流言蜚语,我担心他应付不来。”
萧戚却是一笑,“你呀,就是瞎操心,走吧,我送你回宫。”
说完,萧戚便走在前头,婉初忙跟上去,说:“我怎又是瞎操心了,你不懂现在的情势,阿晏身在高位,不知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平日里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惹人非议,他又不知避嫌,每回总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乱臣贼子,劝他又劝不听,我真替他发愁。”
萧戚静静听着,眼中含着笑意,悠闲地轻摇他手里的折扇,道:“他自有分寸,何况你也说了他身在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你明知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婉初愁容未减,缓缓道,“庙堂之上波谲云诡,封姨当年就是不希望他卷入其中,才没有对他多加拘束,想着他做个闲散的富贵公子,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可兜兜转转,他还是走到了这里,萧戚,你可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
婉初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容晏有如此大的转变,她知道容晏恨成帝,且和封澄有关,但具体什么事,却又不清楚。
然而萧戚却知道个大概,当年他身在燕宫,虽身不由己,可也渐渐培植出自己的势力,加之他和容晏有过命的兄弟情谊,有些事他稍稍用心去探听,想知道点什么并不难。
不过他对此一直是三缄其口,便是婉初多次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萧戚想了想,说:“还不就是为了他那个好师父。”
婉初一怔,细心的她很容易听出萧戚的讽刺之意,不解地问:“你似乎对阿离姑娘颇有微词?”
关于阿离的事,婉初知之甚少,她印象里,从容晏口中出来的阿离深明大义,又曾救容晏于水火,她一直都很感激阿离,但萧戚似乎并不是这么想。
萧戚欲言又止,他以前好几次都想说,但每次都憋了回去,这次在婉初面前总算是憋不住了,恨不得一吐为快才好。
“婉儿,你不觉得这个阿离出现得很奇怪,后来离开得也很奇怪吗?”
婉初想了想,说:“世外高人不都是如此,阿离姑娘年纪虽小,可武功高强,又有一颗菩萨心肠,她本就不能用寻常人的眼光去看待。”
萧戚笑了笑,有些阴沉,“是啊,就是因为她几乎完美,你们没有任何人质疑她,容晏也被她迷得恨不得把自己性命搭进去。”
“质疑?此话怎讲?”
萧戚收起折扇,叹道:“其实老早听说了这个阿离,我就觉得奇怪,据容晏所说,阿离比他还小,武功修为却深不可测,容晏以前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被阿离教了一年,不仅武功突飞猛进,内力修为也涨了不少,这样一个小姑娘,行为举止异于常人,说句不敬的话,你们女帝已经是我见过最为早熟的女子了,可这阿离……”
婉初辩解道:“阿离姑娘自幼在江湖闯荡,便是心智早熟些,也不算什么奇事。陛下也正是因为幼年经历,才失了同龄人的天真,我最能感同身受。”
婉初平日对嫤初关心甚多,不止因为那是她妹妹,还因为她幼时因为“嫡公主”身份的束缚,又不得父皇宠爱,和母后相依为命,没有和父母撒娇的资格,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独立,和嫤初其实还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且听我讲完,这还不算什么,阿离明明知道容晏和成帝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若真心为容晏着想,即便不让他报仇,也不应该劝他回京城,连你都晓得京城是个是非之地,不愿意容晏卷进来,她倒好,眼巴巴把容晏推进来,偏偏容晏着了她的道,竟然没觉得不对劲。”
萧戚的话不无道理,婉初细细想来,也觉出了几分不对,却又不愿意相信。
“或许……是你想太多,误解了阿离姑娘,她若是有不良企图,那如此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
“我也想不通,所以才一直没和容晏说,你也知道,他快把他那师父捧成神仙了,我是不敢说他师父一句坏话。”
婉初轻松地笑了笑,“我们毕竟没见过阿离姑娘,只有阿晏和她朝夕相处过,阿晏既然那么尊敬阿离姑娘,那想必阿离姑娘待他是真的好,萧戚,是你想多了。”
萧戚微微叹气,“我倒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就怕那傻小子栽进去。”
“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如今这世上真心待阿晏好的人不多了,希望阿离姑娘能平安回来,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
萧戚没有答话,盯着扇面若有所思。
摄政王府
容晏从书房落灰的角落里搬出了几摞书籍,全是关于近年江湖那些千奇百怪的野史,里面内容真假参半,从前他倒是爱看这种不着调的书,后来政事繁忙,他便闲置起来,没有再动过。
如今重新翻开这些书,感觉有些许陌生了,在朝堂上勾心斗角,他都快忘了当初他横行京城的风光,还有和阿离四处游历的恣意。
这些书比较杂,容晏却不敢遗漏任何一个字,然而看了一下午,他也只是从这几本书里找到了几句关于峨眉派无关痛痒的只言片语罢了。
峨眉派当真是连记载都很少。
容晏忽然想起嫤初顺利找到了从峨眉派逃出来的出路,再次陷入了疑惑。
峨眉派低调不问世事,嫤初自小便和陈娘子相依为命,囚于冷宫,嫤初又是如何得知峨眉派那个极为隐蔽的出口?
还有嫤初体内令人费解的毒,她体内的毒来得蹊跷,却不知何人所为,看样子,连嫤初自个儿都不知道这回事,在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容晏长叹了口气,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一睁开眼就注意到压在一本《江湖轶事》下的书。
这本书讲的是大燕百年的历史,不过也是真假参半,只能在闲暇之时当个话本子来取乐。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翻开一页,第一页,便是凤兮女帝的个人自传。
开头第一句便是:蜀地出一女奴,揭竿起义,自封燕王,名白傲梅也。
容晏脑中有一根弦无声无息地断开。
白傲梅不正是曾祖父牌位里藏着的帕子上的刺绣名字!
难怪,他当时便觉得这名字熟悉,却想不起来,可怎么也想不到,那竟是凤兮女帝尊名。
可是曾祖父藏着带有凤兮女帝名讳的帕子做什么?
容晏第一个想到的是有人和凤兮女帝是同一个名字,很快又否定了,虽说人名相撞乃是常事,但曾祖父是凤兮女帝御前带刀侍卫长,颇得女帝信任,他身边除了凤兮女帝,还能有谁敢叫白傲梅这个名字?
他又想到曾祖父当初是殉主,或许把带有凤兮女帝名讳的帕子一同封入牌位,只是为了尊敬主子。
这个理由显然也不能做数,他想不通,尊敬主子的方法有很多,为何曾祖父选了这个法子,他怎么想都觉得他们不像主仆,更像是……
一对恋人。
当“恋人”两个字出现在他脑海中,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容晏带着疑惑继续往下看,里面不过是用有趣的视角讲了关于大燕的历史,前面提到凤兮女帝的笔墨不多,也有记载女帝带兵征战,发现了一座宝库,里面存放了无数金银财宝,女帝大喜,用这座宝库休养生息,休整队伍,后来又将此处定为大燕龙脉,但具体位置在哪,是真是假,就无从得之了。
书里没有提到过封长林的只言片语,历史对封长林最多也就是一句“忠心为主”,他究竟又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死后都要带着那块逾越的帕子。
容晏觉得,自己可能要发现一桩尘封多年的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