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握瑜却摇了摇头,“不是,她应该只是在试探我,要是真想起来了,就不会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闻言,柳怀瑾心情复杂,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日后你尽量少见陛下,她很聪明,从第一次见我,她就看出了什么,你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恐怕无所遁形。”
柳握瑜求之不得,但还是担忧道:“哥,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对付她,我还是绰绰有余。”
说着,柳怀瑾便把“铁血令”塞进了怀里,柳握瑜看着那玩意儿,不得不替他担心。
这日,冯润带着伤刚好的冯斯年亲自到摄政王府登门致歉。
不知是不是伤刚痊愈的缘故,冯斯年面容有些蜡黄憔悴,看见比将军府还要气派的王府,脸色便更加难看。
容晏对冯润没有一丝客气可言,让下人领父子二人去前厅后,他便一直没有露面,冯润难得这么有耐心,忍住没发火,等冯润喝完了三盏茶,容晏才带着阿朱姗姗来迟。
冯润这辈子都甚少对外人如此低声下气,即便心中不满,还是要笑脸相迎。
“贤侄啊,你可算是来了。”
容晏就疏离多了,颔首说:“本王政事繁忙,来迟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冯润心里对着容晏骂骂咧咧,面上却摆出快僵了的笑容,“看贤侄说的,你如今是陛下的股肱之臣,自然是要务缠身,你为陛下办事,我又怎么会怪罪呢。”
冯斯年看到自己平日里威风的父亲也对着这个比他还小的年轻人恭恭敬敬,一时觉得连带着站在容晏身边的阿朱,身份都比他尊贵不少。
此时阿朱还威胁似得瞪着他,若不是有容晏在,恐怕马上就要扑上来挠花他的脸。
冯斯年看着阿朱走神,连冯润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见,冯润连忙赔笑,大声喊:“年儿!”
冯斯年终于回过神,意识到什么,忙走上前。
“贤侄,我家孩子不懂事,冒犯了你们王府的人,我也没有了解清楚来龙去脉,就……唉,我也后悔不已啊,是我教子无方,这孩子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日后是万万不敢再行龌龊之事,我父子二人今日亲自上门致歉,就是为了请阿朱小兄弟原谅,贤侄,你看……”
容晏斜眼瞥了还在挤眉弄眼的阿朱,淡淡地说:“这是阿朱的事,你们还是自个儿同他说吧。”
终于轮到阿朱说话,他憋了很久,兴奋地说:“两个小逼崽子,让你们当初打我,现在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
冯润气得吹胡子瞪眼,“你……”
容晏轻咳一声,让他们各自坐了回去,冯润能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容晏也不打算继续为难,让阿朱闭了嘴,说道:“冯将军莫气,我这书童大字不识几个,说话不中听,您不必放在心上。”
冯斯年却在一旁小声嘀咕,“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嘴上没一句能听的。”
阿朱打和冯斯年第一次见面就不对付,这次也是冯斯年不对在先,可他便是上门致歉,也没有一丝悔改之意,阿朱心里头本就窝火,听了这话直接破口大骂。
“你这小贼,自己做贼不够,还诬赖我,你……你……小崽子,我一定要把你是贼的事画出来,到大街上贴满,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坏心肠的贼。”
冯斯年“蹭——”地一声站了起来,毫不示弱,“有本事你就去,你只是个下人,你看谁会听你的。”
阿朱见他不害怕,更生气了,他不擅长和人动嘴皮子,撸上袖子就扑过去,连容晏都没拦住,一不注意,冯斯年的右脸就被阿朱划开了一道口子,瞬间渗出鲜红的血珠。
冯润见状,一掌冲阿朱拍过去,容晏赶紧拉开阿朱,硬是接下那一掌,把阿朱护在身后。
阿朱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看着冯斯年捂着脸痛苦地躺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想说话又觉得此时讲话不合时宜,便不吭声了。
好在冯斯年只是脸上破了点皮,并无大碍,可即便是个小小的伤口,在冯润眼里瞧着亦是十分刺眼。
冯润觉得他这个父亲做得太失败了,儿子在他手里走丢了数年,历经艰险,老天才让他们父子团聚,可他没有让儿子过上一天好日子,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儿子受伤。
容晏正想关心几句,冯润却抬头望向阿朱,眼中泛着冰冷,容晏蹙了蹙眉,还不等说话,冯润便冲着阿朱发起火,“小兔崽子,老子对你已经够容忍了,你是真想要我一掌拍死你不成!”
“冯将军。”容晏高声唤道,语气隐隐带着威胁,“您别忘了此事因谁而起。”
冯润冷笑道:“那又如何,我该教训也教训过了,可他却丝毫不收敛自己的恶行,哼,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容晏,你有那闲工夫,不如替他娘多多管教你家这个书童。”
“冯润!”容晏咬着牙警告,“你别太过分。”
冯润受了那么久气,看到容晏这一身寒气,终于维持不了方才的云淡风轻。他觉得自己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丝毫不畏惧,挑了下眉,放下狠话:“容晏,该做的我都做了,这事我就算了结了,咱们谁也不欠谁,但年儿受的那些委屈,我一定会替他讨回来,年儿,我们走。”
容晏拂袖:“冯将军慢走,出门小心门槛,管家,送客。”
冯润扶着冯斯年离开,容晏看了眼他们离开的背影,赶紧回头关心道:“阿朱,你没事吧?”
阿朱低着头一言不发,缓了半天,才摇了摇头。
容晏心里有些难受,后悔不该让那两个人过来,安慰道:“你别听那……那小逼崽子胡说。”
阿朱重重地点头,半天瓮声瓮气地问:“阿晏,我是不是真的很没教养?”
这话把容晏给问住了,阿朱和谁都不对付,当初他也是看阿朱百般不顺眼,虽然阿朱傻,说话不经大脑,但要说没教养,那就太重了。
“阿朱,他们就是胡说八道,故意气你,你别把那话放在心上,就当他们放屁。”
“可是我确实没有娘,阿晏,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娘,就我没有,到底为什么?”
阿朱抬起头,撅着嘴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怜。
容晏也不知道阿朱的爹娘是何人,又是否还在人世,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便胡乱说了一句,“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本来就没有爹娘。”
阿朱的眼泪被容晏一句话硬生生地堵在了眼眶里下不来,他还想为了他可怜的身世大哭一场,却被告知自己是从石头里出来的,虽然很奇怪,但他竟然真信了,疑惑地问:“哪个石头啊,我怎么没印象?”
容晏突然松了口气,如果阿朱缠着他,问他要娘,他还真不知从哪里给他找个娘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石头都是你的同宗,就算你找不到生你的娘,这遍地石头,也都是你的兄弟姐妹,或者……祖宗。”
容晏有些难以启齿,他想,说书的恐怕都不敢这么胡诌。
而阿朱竟然还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颇为赞同地点头,“那么多石头,我不就找不到我娘了,那个小贼是怎么找到他爹娘的啊?”
容晏解释道:“听说是因为他脚底有一颗痣,让他爹娘认出来了。”
阿朱歪头不解,“他脚底光溜溜的,比我还白,哪来的痣?”
闻言,容晏不由失笑,“怎么,你还见过他脚底板?”
“当然,我和他打架,扒过他鞋子,他脚可白了,没有痣。”阿朱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阿晏,你说的是神仙墨水吧?”
“什么神仙墨水?”
阿朱急了,“就是你说的,洗不掉的墨水,我在他脚心点过一下,留了痕迹,你说的痣不会就是那个吧?”
容晏一怔,“你点的墨水?”
“对啊,就是我点的,我记得他脚丫子什么都没有,没想到他爹娘那么傻,痣和墨水都分不清。”
阿朱的心情如同三月的天,说变就变了,刚刚还愁眉苦脸,现在就乐得合不拢嘴。
也许他拿这事当个笑话,容晏却无法不当一回事,他终于明白为何冯斯年会屡次针对阿朱了。
并不是为了报上次打架之仇,而是冯斯年很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冯斯年,他脚底的“痣”,是阿朱不慎用墨水点上去的,他知道冯润夫妇认错了儿子,但为了荣华富贵没有否认,而阿朱或许是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他害怕阿朱会去冯润那里揭发他,所以才先发制人。
只是他没想到阿朱不是一个普通的下人,反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想明白了缘由,容晏突然同情起冯润了,自以为失而复得,可他或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只是闹了一场乌龙罢了。
而这场乌龙还是阿朱引起的,容晏对冯润的不满消了一大半,看着阿朱严肃地说:“此事你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张扬出去,听见了吗?”
阿朱迟疑地点头,“哦,我知道了。”
“还有,日后离冯斯年远点,如没有必要,不要和他一个人独处,知道吗?”
“哼,我才不要和他见面,他和他爹坏透了。”
容晏无奈地摇摇头,傻子果然还是有傻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