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大的乌龙,唐家二老怎么也留不下了,当日就要告辞回家。易兴华拦不住,只好带着黄莹如和席维安送客。当然,唐凤梧也要送别自己的父母。
唐仲明拉着易兴华在一旁说话:“当初这桩婚事,我们明明说定的是……”要是正主,就不会闹出这事来了。
易兴华抬手阻止,回眼看看气氛尴尬的黄莹如和唐太太,低声回道:“仲明兄,相信我,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女儿,你就等着吧。”
唐仲明看看另一边在和席维安说话的儿子,苦笑道:“你这未免也太乱来了!”
易兴华拱拱手,好走不送的意思。
另一边,席维安笑得幸灾乐祸:“老弟,新娘子到底是哪个,想好了吗?”俨然对唐凤梧的纠结一清二楚。
唐凤梧认真回答:“我会慎重考虑,不过请席司令不要再监控我的出入信件了,拆件的手段并不高明,装作一无所知,我也很辛苦。”
席维安朗笑声声:“对不住,为了保护家人,习惯了。放心,等你成了易家女婿,我就不看了。”
唐凤梧失笑:“也许真正值得监控的人,恰恰最容易被忽视。”
席维安愣了一下,旋即一笑。
易兴华和黄莹如送走了唐家人之后,易兴华直接去了公司,唐凤梧和席维安也都出了门,黄莹如才有机会同女儿说话。
“钟秀,你知道唐太太差点吓出心脏病吗?你父亲再三挽留,人家还是要走。唐家名门望族,家风严谨,怎会容忍这样特立独行的儿媳?那些男朋友到底怎么回事?”
“每次交往我都很认真,可惜没人能留住我,只好果断分手,寻找下一段恋情。他们不愿接受现实,与我又有何干?”钟秀理直气壮。
“这是一位淑女应该说出的话吗?难道你半点都不为自己感到羞愧?”最让黄莹如懊丧的,是她发现自己并不了解钟秀。
“我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羞愧?唐家长子也有许多女友,唐太太还引为趣谈呢。”钟秀不以为然,“用炫耀的语气去谈论男人的风流韵事,一旦轮到女人,就是令家族蒙羞的丑事,多么可笑又可耻。同任何人交往、分手,都是我的自由,婚事告吹,我也不会改变看法!”
“你既然这么坦然,为什么从未对我,还有你父亲提过?”黄莹如问道。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会有什么反应,不想吓到你们呀。”她崇尚恋爱自由,倒也不至于要敲锣打鼓,到处宣扬她的恋爱史。
“既然要隐藏,就藏一辈子,怎么会让他们找到这里,甚至当着唐家人的面!”黄莹如自认开明。
钟秀深吸一口气,目露冷光:“我知道谁在背后耍手段,上次警告过了,这次绝不容忍!”突然跑出房门,反手将门反锁,“妈妈,我与她,总有一个,今天必须离开易家!”
黄莹如隔着门,听了这话,神情大变,用力拍打着门,喊着“钟秀”。
钟秀置若罔闻,冲进钟玉的房间,一看钟玉还在画圣母像,心里气更盛。这么坏心肠的人,是怕受天谴吧,才画什么圣母像,寻求心理安慰。
钟玉听到阿媛的惊呼,回头看钟秀一眼,有点了然她为什么气势汹汹。这是出了丑自己不肯认,想要找人撒气!
“这是我的房间,请你马上出去!”不过,她这次可什么都没做,难道是老天报应?
“今天我的四位前男友,被请到唐家人面前大闹一场。易钟玉,你亲口说过不干涉我的婚事,怎么出尔反尔?而且,你我的矛盾,关上门来可以解决,打开门就要和和气气,绝不可对外张扬。你是在打爸爸的脸,下易家所有人的面子!”所以,她易钟秀也不高兴忍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钟玉觉得可笑,没脑子的人无可救药!
钟秀也不啰嗦,拉着钟玉,强行往外拽:“好,你不认,就到爸爸面前论一论!”
钟玉从不知道钟秀这么大力气,尽管她不肯走,竟也被钟秀拉到楼梯口,抓着扶栏,都架不住一级级往下。
“易钟秀,你是不是急疯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钟玉认为她简直不可理喻!“唐凤梧还未与你正式订婚,你都如此愤怒,你母亲公然抢夺他人丈夫,你该立刻去指着她的鼻子痛骂才对。哦,对你有利,你就心安理得,坐享其成?对你不利,马上义正言辞,栽赃莫名,是吗?”
钟秀紧紧抓住钟玉的手,愤怒喊道:“这样的羞辱真是够了!你一直认为我妈妈是狐狸精,我们鸠占鹊巢,但还有一个人,你能指责他,痛恨他吗?你不能,那是你的亲生父亲,星华在他手上,你才装得父慈女孝,因为对你有利!你和我,半斤八两吧!但今天你的所作所为,已经碰触我的底线,我绝不再容忍你!”
钟玉嘴皮子都累了:“我说过不再介入,好吗?真是懒得跟你再说——”
钟玉用力挣扎甩手,钟秀怎么都不放,忽然失去重心,连带着钟玉一起,滚下了楼梯。目睹一切的阿媛发出惊声尖叫。
易兴华快步赶来,看到两人摔在一起,下一秒钟秀就被钟玉推开,本能就喊“钟秀”。就在易兴华身旁的唐凤梧,第一反应就是朝钟玉快走两步,随即克制住了,没有上前去扶。
钟秀一瘸一拐扑到易兴华的怀里,痛哭指责:“爸爸,今天的事,都是二姐惹出来的,她为了让我丢脸,不顾你的颜面,不顾易家的声誉!”
黄莹如也终于赶到了,首先抱住自己的女儿,对着钟玉的目光再也不是赔着小心,而是无声的怨怒。
钟灵站在楼梯上,似乎观察了一下,看钟秀哭得惨烈,而钟玉一声不吭,也就先走向了钟秀,关切她哪里受伤。
钟玉自己扶着楼梯,第一次没能站起来,惊得唐凤梧要去扶,但她第二次站稳了。一眼,已看清自己势单力薄。
“今天的事我毫不知情,易钟秀有几个男朋友,我从何得知,为什么要怪到我头上?”不过,她习惯了,无所谓。
唐凤梧突然吩咐阿媛打电话叫钟杰回来。
易兴华为难地看看两个女儿:“钟秀,说话要有凭据——”
钟秀哭诉:“不需要什么凭据,只有她,只有她恨我。爸爸,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惊醒,发现自己被丢在屋后的犬舍,两条恶犬在周围徘徊,就是她,把我丢进去的,还拍打我的脸,吓唬我不准哭!”
钟玉一怔,随即嘲讽:“我当时是在犬舍,不过到底为什么,可没你记得那么清楚,你那时四岁,我也才八岁。”
“那天的事,妈妈也知道。”钟秀拉帮手。
易兴华看向黄莹如,黄莹如点了点头。
“奶妈看见了,告诉了我,所以我后来亲自照料她。”后妈难为,她只能自己将苦吞下。
钟玉看着这母女俩:“真好,到底是亲母女,不分青红皂白,一起撒谎。明明是钟秀自己梦游跑到犬舍,非要赖到我身上。那你们哪天梦见我杀人,是不是打算枪毙我?”
“钟玉,唐先生还在,一家人之间,哪有对错,你就少说两句吧,宽容一些不好吗?”钟灵的语气虽然温和,字里行间却是责备。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求受害者宽容?如果不是她和她的一双子女,我怎么会失去自己的母亲,今天站在这儿,怎么会没有我的母亲拥抱我,纵容我撒谎?”钟玉委屈至极。
黄莹如看看自己抱着女儿的姿势,冷然的面孔渐渐变得无奈:“你母亲的悲剧,我深感难过,但她的不幸并非我一人造成的。”错只错在,一桩包办的婚姻,两个要面子的家族,让身在其中的人万劫不复。
“所以,我回来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没有偷,没有抢,为什么不行?”钟玉的目光落在易兴华身上,“只要父亲带您现任的太太和子女,搬出易家花园,父亲并不是没有另外置产的能力,当初也曾决绝地搬出去过,就在那天,您得到了最宝贝的小女儿,而我母亲失去了她腹中的孩子,我失去了亲弟弟。”
钟秀藏在黄莹如怀里的脸猛然抬起。她不知道,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过往!
易兴华硬下心肠:“你要易家花园是不是?好,我按照原价的三倍,立刻开支票给你!”
“我不要支票!”钟玉只觉无比辛苦,“我要一个家,一个可以让我还原和母亲相处的记忆的家!”
“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我们不是你至亲的家人?”易兴华也无奈,过去无法更改,如同他和周氏的感情无法修复,最终惨淡收场,他从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唯一对钟玉有愧。
钟玉苦笑了出来,样子比哭还难看:“你们自己看看,你们有把我当成家人吗?”
每个人几乎立刻明白了钟玉所指,人人都站在钟秀这边,却没人过去扶钟玉一把。
“我唯一的亲人,已躺在冰冷的地下。”就连钟灵,居然连钟灵,都站在了那边。钟玉突然意识到这点,要对大姐重新审视。
唐凤梧望着钟玉,眼中深深震动,好像拨云见日一般,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格,还有那孩子般的倔傲。
他不由自已,脱口而出:“易伯父,今天的事还未调查,每个人都不冷静,请您在作出任何决定之前,好好想一想,行么?”同时,又朝钟玉走近了一步。
钟秀本来对自己的冲动行事有点悔意,但听唐凤梧如此明显地站在钟玉那边,立刻又生出敌意,刻意对易兴华撒娇。
“爸爸,今天有她没我!”
易兴华叹了口气:“钟玉,你先回房去吧。”眼不见为净总可以。
钟玉却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人:“不必了,我向来敢作敢当,是我所为,绝不推诿,不是我做的,也别想赖在我头上!第一,我没推她进犬舍。第二,见鬼的男朋友,我毫不知情!为免相见两厌,我立刻就搬,但丑话说在前头,父亲既然不肯满足我的心愿,那就只有走法律途径了,毕竟我不可能被你们如此对待,还默默离开。易家花园,我一定要拿下来,这是我向外祖父承诺的。”
唐凤梧忍不住上前,握住钟玉的手腕,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别再说了,覆水难收,你会后悔的。”
钟玉没想到唐凤梧竟然当众表达对她的关心,不自觉笑了一下,随即回神,抽出手,走出了宅子。
钟秀气鼓鼓地看着唐凤梧,就在唐凤梧转头看来的时候,埋进易兴华怀里,接着撒娇喊疼。但,周围静悄悄的,再没人说一个字。她不敢抬头,只是一颗心一直往下沉,隐约明白自己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