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醉仙楼。
贾琮端着酒杯坐在窗口,看着楼下往来的人群,目光中带着一抹沉思。
赵睿手握五万大军,而赵元则是调集了十五万兵马,准备一举将其剿灭。这场关乎他、贾家,乃至整个王朝命运的战斗即将打响。
总体来说,赵睿获胜对他最为有利,但他并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他也在按照自己的节奏布局。一旦赵睿失败,他也有和赵元周旋的底气。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就在此时,一名道人唱着歌谣走进了酒馆,他衣着破旧,左手执柄秃拂尘,右手拿着个葫芦,行走时一瘸一拐,显然腿脚不太方便。
他将葫芦往柜台上一放,醉眼朦胧地向掌柜的嘟囔道:
“掌柜的,再来一葫芦仙人醉。”
掌柜的顿时露出为难之色:“道爷,你已经三日未曾结酒钱了。东家若是知道了,我可吃罪不起。”
“不就是几两银子么?道爷又不是付不起。”道人嚷道。
“道爷,你要是有钱,那就把前几日的酒钱结了,我再给你赊今日的。”掌柜的连忙道。
“你等着,道爷我这就给你结。”道人嘟囔着在身上摸索起来。
然而,他摸索了好一阵,只拿出了几个大子,哪里够结一顿酒钱的?
见到这一幕,有酒客向掌柜的笑道:
“掌柜的,这道人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酒赖子,你这酒钱八成是要不回来的了。”
道人醉醺醺地嚷道:“胡说,道爷我何曾赖过账,欠的每一笔酒钱我都记得,待来日必定还上。”
“你这话说了没有一百遍也有五十遍了吧,可曾还过一次?”酒客问道。
道人脸色涨红:“别急,这两天必定还上。”
听他这么说,众人纷纷大笑。
掌柜的叹了口气:“道爷,往日的酒钱就罢了吧,就当是我请你的。但日后,你还是别来了。”
道人连忙摇头:“那不成,整个京城就你们醉仙楼的酒最好。除了你们的酒,我喝的都没什么滋味。不成,不成!我要来。”
“道爷,我也不是为难你。可你也不能为难我啊,我也只是打工的,若是叫我东家知道了,我还干不干了?”掌柜的也急了。他是好心,但总不能自己掏腰包白送酒给他喝吧。
眼见两人僵持不下,贾琮淡淡一笑:
“掌柜的,给道长盛酒,往后他的酒钱都记在我账上。”
众人闻言都向他的看来,待见到他时,都是眼睛一亮。有酒客提醒道:“贾大人,这道士成天泡在酒缸里的,你可要仔细了。”
贾琮摇头:“无妨,区区酒钱,我还付得起。”
“哈哈哈哈!”那道人大喜,当即向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子,这气量果然出众。贫道祝大人大富大贵,福禄满堂。”
“承道长吉言。”贾琮向他拱了拱手。
掌柜的自然知道贾琮和自家的关系,既然有他发话,那就没什么顾虑了,连忙给道人的葫芦里打满了酒。
道人接过葫芦,喝了一口之后,顿时露出陶醉之色,他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但在要出门之时,忽然停住脚步:
“大人,这几日若是有暇,可往西峰山一行,当是有所收获。”
“多谢道长指点。”贾琮向他拱手道谢。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道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唱着歌谣,一路出门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贾琮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并非平白无故当冤大头的。这个人应当就是红楼原著中写到的跛足道人。
红楼原著中有两个神仙似的人物,分别是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癞头和尚此前说过,极为神秘,而这跛足道人与之相当。
在原著第一回中,就是他们将补天石携入红尘的。后来,点化香菱父亲的是他,将风月宝鉴给贾瑞的也是他。
他唱着的这首“好了歌”就是他在原著中唱过的那首。
他所说的西峰山位于京城外偏西北处,距离京城有一日路程,因为三日后要参与赵元主持的祭天大典,也就是说,他如果要去的话,现在就要出发。
只是,西峰山上到底有什么,他并不清楚。也许是机缘,也许是陷进,这取决于跛足道人对他是否有恶意。
他略微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一来,他对跛足道人所说的“所得”是什么有些好奇;二来,他也可以知道他们和自己到底是敌是友。
当然,他并没有鲁莽行事,而是带上了袁菲,同时还让林莹去京营调来了先锋营暗中保护,一旦有什么问题,他们可以随时支援。
确保万无一失只后,他这才乘车前往西峰山。
……
次日,他来到了西峰山。它极其巍峨,一眼望不到头。
“贾郞,我们要上山吗?”袁菲向他问道。
“嗯,既然来了,我想要去看看。”贾琮点头,“你如果乏了的话,也可以在山下等我。”
袁菲连忙摇头:“贾郞去哪儿,我肯定也会去哪儿的。我只是觉得这山势如此陡峭,会不会太过劳累。”
“无妨,权当锻炼了。”贾琮微微一笑,抬脚朝着山上走去。
当真正开始爬山时,他这才发现什么叫做望山跑死马,这座山远比他看到的还要陡峭,爬起来也更加困难。许多地方都不得不借助专门的工具才能通行。
这让他甚至有些怀疑,那跛足道人是不是在耍他,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能有什么机缘?
但秉承着经典的“来都来了”的想法,他还是咬牙向上爬去。在经历了数个小时的攀爬后,他终于来到山顶。
但在踏上山顶那一刻,他的目光顿时一凝。只见山巅孤岩上,悬着座松木小屋。屋顶青苔斑驳,檐角悬着风干的松塔。柴门虚掩,门轴缠着几缕山岚。
从窗棂望进去,炉膛里尚有残烬微红,粗陶碗底沉着半盏冷茶。整座屋子像是被云海托着,每当松涛掠过,梁柱便发出老人舒展筋骨般的轻响。
袁菲和贾琮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地方竟然有一个小屋,什么人会住在这里?
贾琮来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可是道长来了?”门里响起一个女声,声音似乎带着些许的虚弱。
贾琮朗声道:“晚辈贾琮,应道长指引前来。”
听到他的声音后,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久久没有回应。
“夫人?”贾琮尝试着问道,“我,进来了?”
“别!”屋里传来女子慌乱的声音,“且先稍后片刻。”
贾琮应了一声,等了许久之后,房间里才重新响起了声音:
“你,进来吧。”
贾琮推门而入,只见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是一些最简单的家具而已。在桌边背对着他坐着一个身影,是个身形瘦弱的女子。
“贾琮见过夫人,来得唐突,还请夫人恕罪。”贾琮向她微微躬身。
“无妨。”女子虽然故作镇定,但声音中还是带着一抹难掩的激动,“你说你姓贾?”
“是。”
“可是京城,荣国府贾家?”女子又问。
“是。”
“你是谁的孩子?”女子再问。
“家父贾赦。”
女子没有说话,但身形却是在微微颤抖。
“夫人?”贾琮轻唤了一声。
女子抹了抹眼睛:“无妨,只是听着是故人之子,一时间有些感怀。”
贾琮心头一动:“夫人识得我父亲?”
“识得,见过几回。”女子点头。
“但不知夫人如何称呼?”贾琮问道。
“我姓董,公子唤我董夫人便是。”
贾琮点头:“不知夫人为何居住在这悬崖峭壁之上?”
“昔年得罪了权贵,不得已才逃到了这儿,不成想这一住就是近二十年。”女子叹道。
“不知夫人如何生活?”
“全赖道长救济,这些年我身子弱,不能见风。多亏了道长时不时提些米面前来,这才苟延残喘至今。”
“如此,倒是要多谢那道长了。”贾琮想了想,“夫人,我略懂些医术,倒不如为夫人瞧瞧,也能医治一二。”
虽然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他还是想要看看她的模样。
“这,怕是不妥。”董夫人身子一颤,连忙摇头拒绝。
贾琮劝道:“夫人,身子有疾不能拖,若是小疾变大病,便不好了。夫人尚有大好年华,若是因此而错过,岂非太过可惜?”
“这……”董夫人犹豫了,贾琮的话打动了她。
“夫人,还请转身。”贾琮向她道。
董夫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过了身。
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一旁的袁菲顿时瞪大美眸,看了看贾琮,又看了看她,然后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