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年纪轻轻，被业内人士尊称为“老”，绝无吹捧抬高之意。
他的一个意见，足够他人咀嚼一月一年，甚至能让人提升一个档次。无论是思想还是技术。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确如此。
时间一滴滴地流淌，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煎熬。尤其秦暖，老师的每一声叹息，每一个表情都能牵动她的神经，这比其他事情累太多。
终于，孙老放下笔，道：“你先看看。”
“好。”秦暖接过设计稿，只觉得沉甸甸的，几乎抬不起，如同泰山压过。
她晃了下，自嘲地笑笑。自己在老师面前果然如蚍蜉，如夏虫，根本无法与大树一比。
密密麻麻的朱批，看得出来，孙老已经尽量不遮掩她原本的设计。秦暖脸上有些火辣辣的，若是她再改几遍，再细细琢磨，时不时会好点。
但在最大的几个圈旁边，什么都没有。秦暖默默地看完其他意见，有很多自己可以避免的，像最基本的原材料问题。
太异想天开，如无根之木。
“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能遇见你是我的荣幸。”孙老推推眼睛，如此说着，“我一直这样说，今天才更确信。”
秦暖：“您想说？”
“这次设计不错，若不考虑你自身条件，或者你有跟我一样的条件，八成能被实现。现在钻石切割技术前所未有，弧面切割也如此。”
孙老拿起桌子上的笔，道：“可惜你没有，那么按照你现在的情况，自己设计自己出品，只能删减一切高难技术，在保留整体的情况下，分割大块珠宝，以小块粘合粘贴组成。”
珠宝越是通透，越是块头大，越是值钱。是值真的钱，几千万几亿完全不在话下，纯原石。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没注意到外面光线渐渐隐去。
“抱歉，小店要休息了，若打扰您工作真的抱歉。”
服务员轻柔的声音将两人拉回现实，秦暖点点头，道：“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就走。”
“好的，期待你们以后的到来。”
秦暖将稿纸收进包里，道：“您等会儿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我送您回去，走着。”
“为了我这点知识，你还真是不容易。”孙老站起身，“走吧，正好还有点，我再跟你说说。”
月明星稀，银光洒地。
“你应该看见了，有几个地方我勾出来，却什么都没说。”
“嗯，我也很疑惑，说实话那些地方有一半多是我最满意的，不论是整体结构还是细节。”
“我也这么觉得，”孙老感慨地笑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果然是真的。那些的确不错，可太难，你知道最好的钻石切割大师，也不是百分百能完美切割，钻石的八面体，那种熠熠生辉的美感。”
孙老陷入钦叹感慨之中，那种美感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
“是，可惜了。”
“所以还是待定，我得去问问老朋友，那家伙退山很多年了，只有他才能做到，你没见过，他的技术叹为观止。”
能让孙老如此推崇的人，秦暖很疑惑，到底会是谁。但孙老既然没提，她再问不合适。
“等着，等这份设计完成品出来，我就拿着去找他，若是他不出山，我就住在他家旁边，每天磨着他学切割，直到有能力做出来。”
“孙老，您……”秦暖心头一热，这是对她作品最大的肯定，世界上只要有一个人，有这样一个，就是她的荣幸。
“你是珠宝界的旷世奇才，是耀眼新星，我不是。”孙老停住脚步，站在黑暗中，“A你愿意终生从事此行业吗？”
秦暖刚好停住脚步，就在路灯之下，飞蛾扑朔着，奔向那炙热，奋不顾身。
“愿一生为之奋斗。”
誓言自出口便生效，这一明一暗，无限扩大，组成世界的明暗交替。
陆宅。
“帮我捏捏肩膀，好不好？”秦暖爬在床上，一点点地翻看着意见，明天她要誊抄一份，将所有的意见分类总结。
有很多是同一方面的，然后逐个击破。
陆源席坐在小姑娘旁边，瞧着她废寝忘食的劲儿，有些心疼，应着：“好。”
双手轻轻地放在小姑娘肩上，使劲全身力气捏下去……
“谋杀亲妻，是吧？”秦暖咬牙，这才没从床上跳起来，倒是拿着枕头压住稿纸，生怕飞了没了，这可是她的灵魂。
她转身，暧昧地握住陆源席的手。该死的男人，手还这么削瘦，让她如何自处？
“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看你太辛苦。”陆源席致力将手抽出来，小姑娘握得太紧，他也不舍的，就这样了。
“辛苦吗？”
面对温热的气息，陆小孩儿刻意的低沉，秦暖喉结滚动了两下，一手推开眼前人，滚下床去。
“发情勿扰。”
今天她可没时间，忙着呢。这设计稿事儿进程才算十分之一，后面恼人得很。重点的是今天有饭局。
“收拾一下，咱们出去吃饭。”
陆源席躺在床上，没动，懒懒地道：“爷爷说好长时间没见你，想你了。”
衣柜的衣服一怔，秦暖抿唇，将手继续划过衣服，道：“明天一起吧，今天约了小圆脸他们，带你一起去吃。”
他们现在天天在家，和长辈一起吃饭的时间却没有。非得老人说想了才屈尊降贵去吃一顿，真是好大的架子。
秦暖将手中的衣服扔进去，烦躁地踹了陆源席一脚，愤恨道：“怎么不早说。”
“你没时间。”陆源席非常配合地滚了两圈，到床的另一边。
他们同床而眠，还没多少时间，做事都像在赶着，哪儿有时间去说其他。
他望着躺下来的小姑娘，道：“你没有感觉到生活正在被工作侵蚀？”
“我……”秦暖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只能愣在原地。
工作工作，她周围的所有人都是跟着工作在运转着。若不是有人邀请，根本没留出时间给自己。
想来可笑，除了工作竟一无所有。重点是忙活半天，连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