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妖的见证下,灼华牵着桃夭的手出现在了妖王殿。桃夭的容颜在珠帘后若隐若现,看不真切。灼华的视线追随着身边的佳人,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消失过。这一场婚典,隆重,庄严。金红相间的婚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与百鸟以尾羽织就的图腾相得益彰。纵使是在见惯了世间万象的众妖面前,也出尽了风头。
月溪看着桃夭,看着她和灼华一起出现,一起对着天地和山神盟誓,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渐渐的放了下来。
看到大殿正中的一对璧人,青娆在众妖或嘲讽或同情的视线中坦然微笑。站在她身旁的明秀一会担忧的看看她,一会在大殿中寻找着柏舟的身影。明幽隐匿在青娆身后的黑暗角落中,观察着整个妖王殿,以绝对护卫的姿态,保护着青娆和明秀。
隆重的仪式结束,灼华在妖王殿大宴群妖。佳肴是世间最顶尖的厨子耗时一月精心烹制,美酒是藏于醴泉深处的千年琼浆。妖族最魅惑人心的妖精,伴随着虞山万灵的合鸣,舞出了对今日婚典最真诚的祝福。来宾沉醉于歌舞酒食之中,渐渐的忘记了来意。
妖族生来以强为尊,是以有那好斗的妖精,借着酒意微醺,竟是在宴席上提出了比试。灼华本就好斗,又有桃夭在侧,便欣然应允。
妖精的打斗,和飞禽走兽不一样。比的不仅仅是体力,还有修为,策略,谋划。没有点到即止,有的只是胜者名扬妖族,败者魂归天地。于是,偌大的妖王殿中,转眼便化为了修罗战场。这场比试,持续了整整三个月,三月的时间,足有数千妖精命丧虞山妖王殿。直到,克制不住的明幽,挑战虞山妖将行露。
“桐山明幽,请虞山妖将行露赐教。”明幽穿着拖地的黑袍从黑暗的角落中走出来,嘶哑的声音说着不太连贯的话语。
在一场场的厮杀中看得正过瘾的妖精们不约而同的静止了下来,诧异的看着明幽那极其陌生的身影,相互的打听着,这个自称来自桐山的妖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谁给了他天大的胆子,足以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精,不知死活的公然叫战行露?
明幽的邀战,震惊的不仅是前来观礼的妖精们。就连虞山的柏舟,紫玉,甘棠都瞬间愣在了原地。别的妖精不知道行露和明幽之间的恩怨,他们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明幽一口咬定行露杀了青瑶,甚至为此叛出了虞山,在桐山一住就是两千年。本以为两千年时光足够消散明幽对行露的恨意,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爆发出来。
柏舟的脸色有几分复杂,看了看在青娆身边一脸担忧的明秀,又看了看坐在大殿上有几分不耐烦的灼华,咬了咬牙,看着明幽说,“我说明幽啊,私事我们私下解决,如今当着众妖的面,叫战行露,怕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吧。”
明幽不理会柏舟明里暗里抛给他的眼色,执着的看着站在灼华身旁不远处的行露,继续邀战,“明幽,请虞山行露赐教。”
“狗屁,你背叛虞山在前,我们不与你计较已是宽宏大量。你又哪里来的资格,用一件莫须有的事一直抓着行露不放?”甘棠没有柏舟那么多的顾虑,见明幽打算重提旧事,一把火烧上了心头。
“行露,与我一战。”大约是被甘棠的话刺激了,明幽的声音不再断断续续,坚定决绝的六个字响彻整个妖王殿。
行露走近,看着被黑袍笼罩的严严实实的明幽,将两千年前说过的话,再一次说给了明幽听,“青瑶非我所杀。”奈何一切如同两千年前一模一样,他所说的话,明幽一个字也不相信。
听了明幽等人言语间的交锋,有一位年长些的妖精听出了门道。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行露,再打量打量明幽身后的青娆,闭着眼睛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前辈想起了什么?”身旁不明就里的妖精,立刻凑上来细细打听。“这说来可就话长了,那可是青瑶妖王时候的事儿。”年长的妖精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的一脸神秘。“妖族都知道灼华妖王麾下的四大妖将,却鲜少有妖精知道行露妖将麾下还有一位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妖将,那妖将的名字,就叫做明幽。只是那时的明幽,一身紫衣,美如冠玉,气宇轩昂,哪是现在这副阴森森的模样,害得老夫差点没想起来。”
年长的妖精没好气的瞪了明幽一眼,仿佛明幽糟践了什么稀世珍宝。“只可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让万千妖族女子魂牵梦萦的明幽却爱上了眼里只有行露的青瑶妖王,而让行露魂牵梦萦的却是一个人族女子。”
“然后呢?”妖精们两眼放光,好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然后,老夫也不清楚了。”年长的妖精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见周围的妖精怒目相视,立刻补充道,“据说是青瑶妖王因爱生恨,出手暗害了那个人族女子,行露痛不欲生,孤身杀上桐山妖王殿,和青瑶妖王大打出手。随后赶来的明幽,亲眼见证了青瑶妖王不敌,命丧于殿中的一幕,却因为无力为青瑶报仇,只得带着胞妹一起叛出虞山,投靠了桐山。”
年长妖精的话刚说完,围在周围的小妖精们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年长妖精闻声望去,见到的竟是明幽刚收回的手。年长妖精惊慌失措的四处张望,当月溪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如同见到了救命的稻草般,手脚并用的向着月溪的方向爬去,“月溪妖王,救我,我是狐族之人。”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月溪,听到狐族两字时,变了脸色。指尖掐诀,两道红光迅速飞出,一道阻了明幽的攻势,一道护住了年长妖精。
“多事。”青娆拿起桌上的酒杯,指尖弹起两滴酒水,一滴击破了月溪护住那年长狐妖的屏障,一滴正中那年长狐妖的额心。
鲜血从额间涌出,那年长的狐妖瞬间失去了生机。
“欺人太甚。”月溪大怒,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和青娆交起手来。
明幽打算阻挡,却被青娆止住。只见青娆将杯中的酒尽数泼洒出来,酒滴在她妖力的操控下,直直的往月溪袭去。
交手数十个来回,月溪和青娆彼此毫发无伤,倒是前来观礼的妖精们,被误伤了一大片。突然,一阵清风从妖王殿外袭来,化为两条锁链,将月溪和青娆束缚的动弹不得。
殿内的所有人都防备的看着妖王殿外的方向,唯有坐在灼华身旁的桃夭定定的看着束缚住月溪和青娆的锁链。记忆中熟悉的锁链再一次出现,桃夭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衣袖下的手止不住的发抖,眼底装的满满的全是不可置信。
“桃夭,为师归来,为何不迎?”听到殿外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桃夭从灼华身边飞身而起,衣摆拂过,酒杯倾倒,杯中的酒水洒了满地。
灼华察觉到桃夭的动静,紧随其后。出了妖王殿,却见一穿着浅青色华服的男子。如刀刻斧凿般的脸庞,透着些微的冷俊,不羁的向上扬起的浓眉下,是幽暗深邃的眼眸。嘴角噙着的一抹笑,带着说不完的温柔。
灼华不动声色的走到了桃夭的身后,却听见桃夭带着狂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父,你终于回来了。”将视线落在桃夭的脸上,灼华有些没来由的嫉妒。那张脸上,是明显的笑意,在那笑意的衬托下,桃夭整个人充满了活力。可是在灼华看来,却过分的刺眼。
“落花岭妖王月溪见过云水前辈。”奋力挣开锁链跑出妖王殿的月溪,面色凝重的走到桃夭身边,跪下,对着眼前的男子行跪拜大礼。
“一万年不见,小月溪长大了,已经是妖王了。”云水看了一眼月溪,任由她跪在地上,随后将视线转移到桃夭身上,“桃夭也长大了,都能自己做主了。”
“师父。”桃夭突然跪下,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剩下的竟是一眼看不穿的悲痛。
“你是何人,敢在虞山撒野。”灼华的心跟随着桃夭的神情变化被揪的生疼,急需找个能让他发泄的出口。随着他话音落地,一片花雨凭空出现,将云水牢牢困在中间。本该是无尽春意的桃花,此时却带着无限的杀意。
围在四周看好戏的妖精们,见到漫天的花雨,不禁为云水提了一口气。妖族中,在这看似温情的花瓣中丧命的可不是少数。却没料到,云水指尖轻动,那花雨便如同失去了控制般,疲软无力的朝地上落去。
“师父,不要。”桃夭的惊呼让观看的众妖睁大了眼睛,只见快要沾上尘土的花瓣慢慢的上升,如同被狂风席卷般,以极快的速度在云水的指尖凝结成一柄长剑。随着云水指尖轻轻一弹,那长剑便直直的朝着灼华而去。若不是桃夭及时的挡在了灼华的面前,几乎所有的妖精都不约而同的认为灼华会命丧在他自己的武器之下。
云水一拂袖,将除了自己与桃夭之外的所有妖精全部定住。迈开脚步,慢慢的走向桃夭,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固,低声问,“为何护他?”
桃夭站直了身体,将灼华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抬起头,看向笑容依旧的云水,“桃夭和他对天地山神盟誓,便是他的妻,理当与他同生,共死。”
云水嘴角的笑容越发的肆意,看着桃夭的眼中,却是止不住往外溢出的悲伤。抬手,将桃夭颊边凌乱的头发拂到她的耳后,轻轻的在她的耳边低语,“我拼尽全力赶来,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师父。”看着云水开始变得透明的身体,桃夭有些惊慌的将云水的手臂抓住,却如同握在掌中的砂砾,任凭怎样紧握,云水的身影终究还是在桃夭的眼前彻底的消散了。桃夭痴痴的站在原地,半晌,将紧握的手掌伸开,一颗五彩斑斓的珠子静静的躺在上面。看着掌心的珠子,桃夭低声的呢喃,“师父。”
一滴眼泪从桃夭的眼角滑下,滴落在珠身上。原本安静躺着的珠子开始快速的旋转,绽放出夺目的五彩光芒,桃夭的身体也随着那光芒缓缓的升上半空。看着光晕中不断浮现的自己和云水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桃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了剧烈的挣扎。挣扎过后,桃夭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该被抹除的记忆随着光晕中的呈现一点一点的在她的脑海中消失殆尽了。
当灼华等人从云水的术法中解脱出来,早已不见云水的踪影。唯一看得见的,便是化为原形,从空中跌落下来的桃夭。灼华匆忙上前,飞身于半空接住桃夭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如同稀世珍宝,生怕一个不留神,桃夭就消失不见了。
青娆见灼华对桃夭的呵护,悲从心来,不顾明秀的撒娇,以最快的速度,出了虞山,向着桐山的方向而去。
明幽见青娆失魂落魄的离开,想起青瑶的嘱托,深深的看了行露一眼,带着明秀离开。明秀跟着明幽往虞山山门的方向走去,不时的回头张望。心中默默的做着决定:柏舟哥哥,等我哥想通了,明秀就回虞山找你。
月溪看着灼华脸上的担忧,心中倍感欣慰。终究是为了落花岭选择了舍弃桃夭,愧对了云水的嘱托。如今见灼华是真心相待,她也能少几分愧疚。
紫玉等妖见灼华无暇顾及其他,立刻下了逐客令,将不属于虞山的妖精,尽数送出虞山。
热闹了三个月的虞山,在这一刻,终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