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看在老臣勤勤恳恳多年的份上,暂且放了小女一马吧!”
大殿中央,跪着两位身穿官服的年迈之人。他们老年得女,却是个不争气的女儿,学业无成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打了帝王一拳,尚一本的种种行为实在叫这二老操碎了心。
高座上的云逆面露难色,右眼又肿又青。
“尚氏对朕的暴行,朕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更过分的是,她竟暗中毒害怜嫔,朕最忌讳的就是后宫中的勾心斗角与杀戮。”
尚成与陈玉又磕了三个响头。“陛下!此乃臣教女无方,日后如若小女再犯此事,不用等陛下您动手,我们便亲手惩治她!”满鬓霜白的二老抬首发誓,年迈的身子在誓言中颤颤巍巍。
云逆皱眉,陷入了两难中。
……
此时,周妙正在草垛中熟睡。管它什么环境,阴潮也好,脏污也罢,只要脚下踩着的还是地,她就能睡得香甜。
“云逆……你死了……哈哈哈……”
口水随着笑声一块儿流露出来,直至粗重的脚步声与牢房的锁链音隐隐约约蹿入脑中,周妙才从美好的睡梦坠落到残酷的现实。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眸,不耐地睁眼。“大清早的!谁啊!烦不烦!”
“吃!”看守小吏把几碗丰盛的饭食搁在地上,像是喂狗一样。这之后,牢房又被锁了起来。
香馥馥的肉味很快就驱赶走周妙的睡意,她连忙坐起身。“乖乖!牢中的伙食这么好?怪不得新闻上那么多人想坐牢。”她刚想端起饭碗扒着吃,目光就见对面狱友手中捧着的两个大白馒头。
再看看其他牢房,几乎也都是几个大白馒头在手。有些人满脸痛苦地咽下,有些人却吧唧吧唧吃得正香。
“不愧是女主的待遇啊,吃得都比别人好。”周妙喜滋滋的,殊不知这是头铁贿赂狱卒的结果。
她张大嘴巴,刚把一块沾满油的大肥肉放进嘴里,就感到不对劲儿,浑身像是被什么灼烧了一样。
她稍抬眼,竟见对面牢房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吃馒头的动作,一个个死死地盯着她刚到嘴边的肥肉。
目光呆怔着,口水也流下来了,他们顿时觉得手中的馒头不香了。
“干嘛!看什么看!别惦记我的肉!这是我的!”
周妙皱眉,瞪了他们一眼,像保护崽子一样把肉护在怀里,旋即转了个身,背着他们开吃。
然而肉刚到嘴边,脑袋里浮现出的竟是这些囚徒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包括江秦。肉停留在嘴旁很久,始终没被她吃下去。
“哎呀!真烦!给你们吃算了!”周妙不耐烦地重新转过身来,数了数碗里的肉,不多不少,正好12块,而这里也正好有12个囚徒。
“江秦!接着!一人一块!传过去!”她抓起肉,相继往对面的牢房丢,江秦的功夫不错,每次都能接住,继而又伸出手传给隔壁的囚友。
周妙也伸出手传给隔壁的人。最后,每个人都能得一块肉下着馒头吃,手中的肥油也被他们这群许久没尝过肉味的囚徒添得干干净净。
瞧着这群面如死灰的活人们终于肯绽露出笑意,周妙也心满意足。
“铁铁们!你们不要丧!就算做了错事也别怕,我们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尚一本的一口肉吃,就不会少了你们的份儿!”
这还是此间暗无天日的囚牢头一次响起的振奋人心的话,这群人已经很久没被阳光滋养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是晦暗阴潮的。如今来了个肯分肉的‘励志讲师’,一群恶人竟因她的‘胡言乱语’而动容,眼底开始出现光。尤其是江秦,他已经对这位具有豪气与义气的女人钦佩得五体投地了。
自此以后,周妙每一餐都把肉分给大家伙儿吃,不仅如此,还常常充当励志讲师,无偿讲演振奋激昂的‘豪情状语’。
大概过了六七日,牢房中的景象已然与周妙初至时大相径庭,一群恶人竟活生生被爱吹嘘的21世纪女学生洗了脑。
这一日,帝王亲自屈身来到阴森的囚牢。
这一路,他神容冷峻。“这几日你可来囚牢看过?万一这尚氏受不了牢狱生活自刎而亡,朕还当真不知该如何与她那可怜的双亲交代。”
鲁逊低首,脚步始终紧跟着云逆。“这……陛下,臣这些时日忙着为太后她处理事务,因此没法抽开身,还请陛下降罪!”
云逆稍摆了摆袖,眼底不泛任何情感。“罢了,无论生与死,那皆是她自己的造化。总之她毒害怜嫔乃是证据确凿的事,朕希望此回她能知悔改。”
下一刻,他突然停下脚步,皱眉,面露困惑。鲁逊也跟着他驻足。
空气里,弥散着或近或远的齐声放唱。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缘才能相聚~有心才会珍惜~何必让满天乌云遮住眼睛……”
很快,歌声转变。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有胆你就来~你不爱莫猖狂~收起你的那些小小花花肠……”
这之后,歌声又转变为整齐划一的口号。
“没有困难的日子!只有不勇敢的我们!没有打不倒的敌人!只有不敢想的自己!”
云逆怔住了,鲁逊也呆住了。
“这……鲁逊,你确定朕没来错地方吗?这里是囚牢?”云逆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所闻,甚至还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应……应该没错吧……”鲁逊赶紧四处端看,确认完此处阴潮晦暗的环境之后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道:“陛下,这里就是囚牢……”
起初,这主仆二人还不敢笃定。他们更像是不小心误入了什么传销组织的现场,而非冷凄凄的牢房。
直到整齐的高呼传来,响彻牢狱。
“尚一本万岁!尚一本万岁!尚一本万岁!”
尚一本?没错了,其实朕早该想到她,毕竟有她在的地方处处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惊奇事件。云逆锁眉,身下的脚步加快。
当二人终于来到尚一本被关押的囚牢处时,没人注意到他们,囚徒只是一味地高呼着:“尚一本万岁!尚一本万岁!”
周妙挥了挥手,闭上眼睛,笑意根本藏不住。“哎呀~别酱啦~酱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低调,低调点~”
“低调什么?姐姐,您的深明大义与壮志豪气本就是该被我们大力歌颂的品质!”江秦盘腿坐着,眼底却冒着光。
其余人也盘腿坐着,随之跟在他后头附和起来。“是啊!您就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您就是我们如今唯一的天啊!”
周妙得得瑟瑟,右足不停点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都说了,叫你们低调点,我也只是稍微被上苍亲吻了一下,所以这思想觉悟略高于常人,放心啊,日后姐带你们混,花费个几十年工夫,你们也能与姐勉强看齐的。”
鲁逊的眼珠子在眼眶内激烈抖颤。但他很快就平复下这宛若见了鬼般的心情,双目微眯。“天?精神领袖?万岁?你们这群罪恶满盈之徒是在挑衅皇家吗?”
当这番冷刺的言论落下后,诸人终于注意到了那两抹阴沉身影的存在。
顿时,鸦雀无声,本还欢腾的监牢骤然弥漫开死寂。
在原地站着得瑟的周妙一猛子睁开眼,只见帝王那张臭垮脸乍然跳脱入眼底,而那至今为止仍旧青肿狼狈的右眼则再次勾起了周妙的心悸。
“尚氏,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云逆开了口,冷峻的目光包裹着讶异与蓄势待发的愠怒。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本是送来反省的尚一本居然在监牢里活得有滋有味,自在逍遥,甚至还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收复了一批‘死忠粉’?
这究竟还是正常人能做到的程度吗?
周妙倒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草垛上,明显是慌了。可当她的目光与对面这群殷切渴盼着,且好不容易重新点燃的眼神对视而上时,她强迫自己站起了身。
不能怂!刚装完X的人怎么能怂!我不能让铁子们失望!
“你来作甚?是还想再吃我一拳吗?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像你这等皇族恶势力屈服!”她怒瞪着逐步走来的云逆,实则却紧张得脚趾挠地。
江秦的瞳孔放大,专注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位英雄走上战场。周妙与他想象中得果然不差分毫。
无畏,坚定,且勇敢。
然而,周妙背在身后的手心却是发汗,发抖,且发颤。
妈妈呀,救救我……
“打开。”云逆的声音刚落,就见鲁逊在牢锁上忙活着什么。
很快,门打开,云逆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
周妙不知他的真正目的,只能硬撑着头皮骂骂咧咧,说话的嘴巴直哆嗦。“刁……刁徒!我……我劝你给我这些兄弟伙每餐配上几块肉!他们也是人!他们也需要油水!还……还有!你给我老实点!停下脚步!我叫你停……”
话还未说完,云逆就已把周妙逼退到角落。
他死命掐住周妙的胳膊,青色的筋脉在他骨节分明的细腻五指上暴涨,周妙呼吸不得,双手只能在空中瞎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