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本以为自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谁想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明阙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你错了。”
她将头转了过来，目光直视叶寒，一字一顿地说道：“联邦在各地建立军武部的目的，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将这些地头蛇一网而尽。”
“毕竟联邦会变成眼下这般皇权出不了京畿、地方分隔而治的地步，归根结底就不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地头蛇。”
“联邦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般样子，各地之所以会变得宗族世家林立，企业社团横行，从根子上找原因，从来只有一个……”
明阙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有些微微发冷：“那便是能够将个人力量发挥到极致的武道！”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任何一个能够在地方作威作福的势力，不管是宗族世家也好，企业社团也罢，亦或者是所谓的江湖门派，它们的背后都离不开武道二字！”
“宗族世家凭借着武道，能够世世代代割据一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企业社团凭借武道，能够踩着他人的尸骨，在血腥的浇灌下成长，最终成为庞然大物，只手遮天，让人不敢招惹。”
“江湖门派就更不用说了，它们本就是依托武道而建立的产物。”
“凭借着武道所带来的强大实力，他们从来不会将规则放在眼里，口中自诩为凌驾于世俗之上、超脱于规则之外的方外人，实际却是为非作歹，横行无忌之蛮士狂徒！”
明阙的语气越来越急促，声调也越来越高，眼中翻涌着滚滚的凶戾于暴虐。
“所以……”她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只有真正将武道给控制住，才能够控制住这些个毒瘤一样的地方势力。”
“否则就算联邦现在能够将它们一网而尽，也只是不过是割草不除根之举而已。”
“不管割得再干净，只要根子还在，一场春雨过后，遍地又是新芽！”
听到明阙的这些话，又看着对方那几乎带这些扭曲的面孔，叶寒只觉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无法想象，联邦的高层到底拥有多大的魄力，才能够下得了这样的决心。
要知道，这可是禁武啊！
眼下联邦习武者不知何几，就算不提那些没。入劲的武者，单说是入了劲的，一个城市都至少能够找出数百人之多！
像是那些尚武成风的城市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城市更是能够有数千名入劲武者。
而这，还只是南方而已。
要是放在北地，稍微大一些的城市，入劲武者恐怕能够达到成千上万之巨。
毕竟不要忘了。
在那些习武者的嘴里，北地可是被称之为“江湖”或“武林”的。
就连叶寒的父亲叶天成，在巅峰时期都是于北地所闯出的名号。
是以，联邦就算只是想要将所有地方势力一网而尽，都艰难到了极点，更别说是打压武者，垄断武道了。
如果是刚建朝时的天夏联邦想要做到这一点，在举全联邦之力下估计还有那么一些可能。
可现在的它都已经变成一盘散沙了，就连想要让皇权离开京畿都是一件困难之事，更别说是举全联邦之力了。
就算联邦高层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魄力，那你也得看看手下的那些行省会不会配合啊。
真以为建立一个什么军情司武部，就能够覆灭甚至是根除这些地方势力，再将武道收归于国？
这不是笑话嘛。
以前的朝代又不是没人弄过“禁武令”，可结果就是引起了江湖乃至民间的武者疯狂抵抗和反扑。
最终所导致的结果就是——王朝没了，武道还在。
是以，叶寒很佩服那些大佬们的勇气，但有前车之鉴在，他却并不觉得他们能够成功。
就算现今火器发达，各种弩器威力巨大。
可真要用它们来禁武，即便最终能成功，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最关键的是……
不要忘了，这片土地上可不止天夏一个国级势力。
不提跟它隔海相望的米兰联邦，就单说跟天夏联邦相邻的焚罗帝国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一旦天夏因禁武而引起内乱，叶寒可不觉得焚欧帝国会作壁上观。
届时焚欧饿虎扑食，众多番邦小国也会如苍蝇般一拥而上，撕扯联邦血肉，最终这片土地会引来怎样的结局，叶寒不敢去想象。
念及此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就像开口阻止明阙去做这种蠢事。
但话刚到嘴边，叶寒便反应了过来，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对方能够做得了主的。
即便是对方身后的势力，恐怕都无法做得了主。
因为联邦高层们也不是傻子，他们既然会做出这个选择，显然代表着联邦眼下的情况已经坏到了极点。
如果再不根除这些毒瘤，再不对武道加以管制，最终所导致的结果，恐怕跟禁武的后果没有什么两样。
一个是等待灭亡，一个是在灭亡前做出最后的努力……
如果换做是叶寒，他估计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心思翻涌之间，叶寒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窗外。
此时正值清晨，初阳早已经从天边冒出了头，斜斜投来万丈金辉。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行道之上人来人往，马路上更是车流不喜，一派繁荣热闹模样，皆笼罩在初阳投下的金辉之中。
光从这一幕来看，叶寒看不出联邦有丝毫倾颓之势。
它似乎还是那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充满了勃勃生机与昂扬斗志。
然而，叶寒也清楚看事情不能看表面。
就像是这些正为新的一天忙碌的普通民众们，大概率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们所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种名为武道的东西。
是的，武道其实早已被垄断了。
只不过垄断它的并非是联邦，而是各地的毒瘤一般的龙头势力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形成眼下的局面——
武道分明存在于社会之中，却又跟普通人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让他们看不见也摸不着。
而偏偏就是这个他们所看不到也摸不着的东西，却能够在他们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去左右脚下这片土地未来的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