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听到叶寒的话，张玄虎残破的面皮扯动了一下，似是想要发笑。
但才刚发出笑声，他的胸膛便是猛地一阵起伏，继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坑洞边缘响起：“咳……咳咳……”
有殷红的血水泡沫不断从他嘴角涌出，而后顺着眼下灌注进了胸膛，将他本就已经一片鲜红的内衬染得开始发黑了起来。
即便如此，张玄虎依旧颤抖着举起手，艰难摆动了一下。
自始至终，他看向王铭方向的那一只浑浊的眸子都没转向叶寒，只是出气多进气少地说道：“徐悲狼……死了……就死了……”
“……要么……死在别人的手里……要么……死在自己人手里……”
“这……就是武者的宿命……”
“我不会因此……因此而怨恨旁人……”
他的声音越老越低，话语也越来越断续：“他只是……只是不该……不该欺骗我而……而……”
张玄虎终究没来得及将这一句话说完，便只觉胸中好不容易提起的那最后一口气已然达到了极致，而后蓦地消散开来。
一瞬间，他只觉浑身力气骤然被抽空。
眼前发黑、最后的生机飞快退去的同时，他头颅一偏，举起的手也无力捶打在了地面上。
在生命的最后这一刻，张玄虎入走马观灯一般，看到很多以前的画面从他眼前闪过。
有在师门受训的点点滴滴，有跟师弟徐悲狼相处的难忘时光，也有在追寻武道的路途之中，遇到的艰难险阻亦或机缘巧合……
除此之外，他所看到的最多的画面，就是关于王铭的了。
他看到了他们刚相逢时的场景——
彼时的他已经被江湖和社会毒打得遍体鳞伤，虽然依旧在追逐武道的至高境界，却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锐气和锋芒。
而当时王铭却正值意气风发的年龄，他穷困潦倒却乐观进取，他处于底层却志向高远；他从不因自身困苦而怨天尤人，也从不因身份卑微而妒忌权贵……
张玄虎恍惚之间，仿佛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再加上他已厌倦江湖，所以决定帮帮这个跟自己年轻之时有着两分相似之处的年轻人。
俗话说得好：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王铭就是这样一片金鳞。
原本处于社会最底层、连最基本的生活都难以保障的他，在察觉到了张玄虎的非凡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地抓住了这一个机会。
哪怕最开始张玄虎并未给到王铭太大的帮助，无非是些许金钱和人脉而已。
后者却依旧只凭借着这些，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便成立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安全护卫公司。
自此，王铭开始游走于黑白之间，并数次以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吞并或打击江州的其他同行。
有张玄虎作为后盾，他从来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危。
因为不管他招惹了多么狠辣的人，后者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摆平。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铭手下的公司越做越大，办事也越来越心狠手辣。
他开始组建起了属于自己的核心班底，更是开始暗中跟市参议院的议员们接洽。
在这个过程之中，王铭办事从来不看是好是坏，他只看能不能赚到钱。
只要能够赚到钱，便是灭人满门、丧尽天良的坏事，他也会眼睛都不眨地全力以赴。
如果赚不到钱，那么便是天大的善事他都不会去瞥一眼。
经过十数年的发展，王铭手下的公司在不断的吞并之下，最终跻身进入了江州的一众大型企业之中，并成功完成了转型，从安全公司变成了后来的风华资本。
随后王铭的手越伸越长，涉及到的领域也越来越多，几乎涵盖了江州民众能够接触到的所有事物，直至成为江州的龙头企业。
至于那个支撑他最开始发家的“安全”业务，也逐渐由明转暗，变成了所谓的安全部，不再出现在旁人的眼中。
后面为了办脏事更加方面，王铭甚至还以安全部为底子，专门于暗中制造了一只“黑手套”，也就是所谓的商阳制药。
而在王铭一步一步做大做强的过程中，张玄虎也从最开始的随手帮助，逐渐变成了全力辅佐。
到了最后，他甚至成为了对方的心腹之人，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王铭都会交给他去做。
可以说。
在王铭崛起、风华资本壮大的这件事情上，张玄虎立下了汗马功劳也不为过。
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王铭，更不会有现在的风华资本。
直到现在，张玄虎还清晰地记得，王铭曾经对自己说过——
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却绝不会做对不起张玄虎的事；他可以欺骗任何人，但也同样不会欺骗王玄虎。
这么多年来，王铭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哪怕张玄虎为风华资本的壮大、以及王铭的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却基本没有插手过公司的事情。
除了王铭有事交代他之外，其他绝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只是窝在自己的住处钻研武道。
因为张玄虎知道，对方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更不会欺骗自己。
是以他可以心无旁骛的习武，不用担心什么算计和阴谋。
原本张玄虎以为，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一辈子，但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王铭终究还是欺骗了他。
对方嘴上说着不会动他的师弟徐悲狼，暗地里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直接让对方上演了一出孤军进入、自寻死路的戏码。
要知道，徐悲狼可是张玄虎情同手足的师弟，更是他这一个武痴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谈得来的人……
诚然，张玄虎方才也说过，他不会因为徐悲狼的死而怨恨王铭，但这显然不代表他会因此而原谅王铭对自己的欺骗。
即便对方这么多年来，只欺骗过他这一次，却也足以让张玄虎为此而心死。
武痴的心思就是这么纯粹，亦或者说是有着自己的坚持。
你不骗我，我就不骗你。
可如果你要骗我，那就别怪我弄死你了。
哪怕是……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