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被弃之不管的庶女，却被爹送进了丞相府。
我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没想到他待我很好，唤我“年年”。
我以为会一直如此，却没想到此“年年”非彼“年年”。
他说：“你能活到今日都要感谢年年……”
1
我爹是礼部侍郎，我娘是平常人家。
原本我娘是攀不上这大官的。
只因我娘生的一副好面容，便被我爹当街看上纳了做妾室，可是没多久我爹就腻了，弃之不顾。
平常人家的女子哪斗得过自小长在深宅后院满是算计的女人，我出生时娘就香消玉殒在了这吃人的府邸。
今日，从小对我漠不关心的爹居然破天荒地踏进了我的住处。
“老爷！”
听到声音我急忙起身行礼，“爹。”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似是满意地点点头。
“爹给你安排了一门好亲事，三日之后进丞相府。”
说完这句话也不问我的意愿便径直离开了，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也是啊，在爹的心里我又能算个什么呢？不过就是众多子女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小兰凑过来有些抱怨：
“小姐，老爷又这么走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说和你说两句话。”
小兰是我多年的贴身丫鬟，自从嬷嬷早几年去了之后，身边就只有小兰一个贴心人了。
“他不是一直这般吗？”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我早就已经习惯了爹的冷漠。
好亲事？
如果真是好亲事的话，又怎会落到我的头上，怕是早就给了喜爱的女儿。
大抵就如别家一般送女儿当玩物罢了，只有这种事情才会轮到我。
秋风吹败了黄叶，枯萎的树枝被卷起在半空中摇曳着，将整个院子衬得更为萧条。
一如我的内心一般苦涩。
三日眨眼而过。
随着一顶大红喜轿子从相府侧门抬入，我便成了丞相的妾室——沈夫人。
丞相府邸果然气派非凡，庭院深深，假山亭台水榭，处处可见精美雕塑，更有几株奇珍异草，散发着淡雅清香。
一连几天都没有见着丞相的面，后院的夫人们倒是碰见了两三次，肤若凝脂，娇艳欲滴，身姿曼妙，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我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便也鲜少与她们走动。
2
夜色渐深，我坐在榻上，手支着脑袋趴在窗台上，细数着看一轮弯月慢慢爬上来。
今晚这么晚了，丞相大人应该是不会来了吧？
心里不免有些欣喜。
睡得正香时，迷迷糊糊感觉到唇上一阵温热，睁眼入目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我有些被吓到，身子往后缩了缩，小手紧紧地抓着被褥。
但是想到能在丞相府邸后院行动自如的也只有一个人，便小声问道：
“您是丞相大人？”
舒钦坐在床边，看着她满是惊慌又懵懂的眼，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可怜又惹人疼爱，心情略带愉悦，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那你觉得还能是谁呢？”
“那妾身为您宽衣吧……”
我的内心尤为紧张，但还是尽力让自己冷静，支起身子准备替他宽衣。
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便大着胆子靠近些，我双手有些微微颤抖地伸向他的衣领，将外袍脱下挂起来。
转身时便被舒钦抱了起来放在床榻上……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我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在舒钦身侧，这种从未有过的经历使得我脸有些发烫。
原以为丞相应该是个年纪堪比爹的男人，没想到竟是个青年才俊。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样在眼底投下阴影。
嘴唇轻抿的时候，整张脸看起来都是清冷漠然的样子。
可是昨夜他笑起来的时候又像邻家哥哥一样温暖，令人安心。
想到昨夜，我不由得连耳根子都开始发烫……
轻轻支起身子想挪动一下，才发觉他的手搭在我的背上。
刚刚一动就觉得有些不适。
“嘶……”
舒钦慢悠悠地掀开眼眸，看见了一张杏眉微蹙贝齿轻咬的俏丽小脸，有些失笑。
“你先躺会，等下去暖阁里泡一泡会舒服些。”
说完便掀开被子起身下床，穿戴好后便离开了。
我强忍着不适爬起来，披了一件薄纱外衫便去了暖阁。
身子被温泉水包裹着，感觉身上的疲倦立刻消退不少，舒服得发出细微的惊呼。
泡了一会后便喊小兰进来服侍。
衣衫穿好后，小兰轻柔地帮我擦拭着长发，抑制不住地扬起笑颜。
“大人走的时候说等会儿会让厨房送早膳过来，感觉很体贴小姐呢！”
我只是笑了笑，深宅后院又有多少真呢？
一连几天舒钦都歇在了房里，并没有我想的那般愈发辛苦，跟出府前请来的嬷嬷说的也稍有不同。
“男人都是色字当头，床笫之事顾不上太多，就是不适咱也得忍着。”
相府的管事下人也是会看主子眼色的，如今舒钦一连宿在这儿，各方面用度都比以往更为精细，就连膳食都精致可口些。
小兰瞧着现在的待遇也感到高兴不已，拍手叫好。
“小姐，没想到咱们离了府居然越来越好了。”
“咱们平平安安就好。”
果不其然……后面又轮到其他夫人了
深秋的阳光甚是难得，挥散了近日来连绵的湿冷。
趁着难得的好天气，我便带着小兰去了后花园，想着采几枝菊花回来放到房内添几分生气。
还未踏进园，便看见远处一位身形纤弱却有雅意的蓝衣女子站在树下俯看着一团团菊，眉似蹙非蹙，略带忧愁，让人一看怜惜之情便油然而生。
本着做好自己的不要多生事端的心，我带着小兰走向了一旁的菊坛，剪了几枝便想着快些回房。
忽而闻到了幽幽桂花香寻到了角落里的小桂花树，想着做几个香包也不错，说做就做。
“你也喜欢菊花吗？”那女子转过身冷不丁地出声。
我有些意外，“没，现在只有菊花可供赏。”
女子没有继续搭话，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免生事端。
我在美人榻上摆弄着花瓶，几番下来终是满意了，果然还是自己的花最合自己意。
“真是越看越喜欢。”
小兰在一旁挑着桂花，“小姐，你看下，这些都是好的。”
“你办事我放心，嘿嘿，拿去一旁放着吧。”
桂花阴干些日子后便可以做香囊了，到时整个寒冬屋内都会有淡淡的桂花香。
3
一连月余都未见到舒钦，许是公务繁忙，又或是温柔乡太多了，每个人都要照顾到。
想到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不免觉得有些脸红心跳，又想到那日在后花园见到的那名女子，他应该对后院里的每个女子都是如此。
“啊……”
想得有些入神，竟将手指给扎了一下，渗出的血珠立马在缎子上生了根，开出了点点红梅。
“哎呀小姐，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小兰赶紧凑过来，心疼地擦拭指尖的血珠。
“没什么。”
我矢口否认，脸颊有些微微泛红，就像刚上了胭脂一般，总不能说我在想那些夜晚的那些事情吧。
“我可以进来吗？”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我转头一看，是那日后花园碰见的女子。
她居然会来找我闲聊！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许久，也算是这后院里可以解闷的人了。
谢西沚喜欢菊花，果然气节都很是相似，不过还是要遵父命进了相府做妾室，难怪眉宇间总有些许忧愁。
用早膳时，小兰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早听到的事儿，“昨天听说大人回来了，歇在了苏夫人那里。”
“都是大人的夫人。”
我夹菜的手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大人在哪里留宿都是可以的，入了这府邸就知道今后会有许多女子与自己共侍一夫，白首一双人是可望不可求的，只希望不要步我娘的后尘，平安度此生就好。
下人传话来说晚上大人设有家宴，请所有夫人一同前往。
入府已有三月左右，我还是第一次见着所有的夫人，这里面居然还有太傅的嫡孙女，正是苏夫人。
她坐在舒钦右手边，长相美艳，一双狐狸眼好像会勾人心弦，浑身软若无骨，敬酒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整个人媚态天成。
我坐在比较靠边的位置，刚好旁边是谢西沚，时不时还能闲聊一句。
“年年，坐到这边来。”
这声音颇有威仪，我听了之后也只能照做，起身坐到了舒钦的左手边。
“大人……”
舒钦指了指桌上的酒杯，会意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有点不太好喝，我不动声色地吐了吐舌头，并把酒杯放回桌上。
舒钦好似很满意我如此乖巧，深邃的眼眸中腾起了笑意，嘴角勾了勾，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真乖。”
看着他的笑容我有些恍惚，喝酒也会被夸吗？像哄小孩一样，这只在从小照顾我的嬷嬷那里有过。
苏夫人见着两人窃窃私语，小手在衣衫下握紧拳头，然后一脸媚笑地凑上来。
“大人……妙妙再敬您一杯……”
舒钦也很配合地喝下了这杯酒，还搂住了她的肩膀，苏夫人在不经意间给了我一抹得意的笑。
最后舒钦畅饮三杯，这三杯酒下肚，我的头已是有些晕乎，回房的路上都必须要小兰搀扶着，不然真怕跌进水潭里。
“小兰……你去歇息吧……”
我关上房门，用手轻拍了拍小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好像越来越醉，居然看到了舒钦。
“怎么……会看到大人呢？他……应该……在别人那里……”
我摇了摇头，身形有些不稳，摇摇晃晃地从一旁走过。
舒钦看着喝了酒晕乎的人儿不由发笑，大手一伸就把人圈在了怀里。
“我怎么就不应该在你这里？”
我的鼻子撞到了舒钦的胸膛，鼻尖有些疼，泪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因为……我怕都是假的……”
自小身边便只有嬷嬷和小兰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别人唾手可得的亲人的温暖却是我梦寐以求的，久了便也放弃了，只想着平平安安就好。
可是面对自己举案齐眉的夫君，心底又怎么会没有一点点渴望呢？
看着怀中人儿眼里噙了泪水，看出了神，舒钦眼里好像有些迷离，轻柔相拥，嘴里情不自禁地念叨着：
“年年……”
大手突然扣住后脑勺，舒钦低头深吻，深情缱绻。
“年年……年年……”
舒钦薄唇轻启，不停地轻唤着，仿佛要把对方的名字刻进自己心里……
4
舒钦下朝回来就看见她在桌上练字，字迹娟秀而又遒劲有力，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让人赏心悦目眼前一亮。
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最后写下落款“沈辞年”。
舒钦见状踱步过去，提笔在一张纸上大手一挥，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舒钦”两个字便跃然纸上。
我看着纸上的字在心里默念着，原来他的名字叫舒钦啊……
“舒钦……大人的名字真好听呢！”
舒钦挑眉，望着她的眉眼充满了不一般的柔情，“你也可以叫我阿钦。”
“阿钦……”我轻声喃喃道，心中又惊又喜。
舒钦心情大好，大手包裹着我的小手执笔在纸上挥舞，就如同书塾先生教小孩写字一般。
我侧过头看着他坚毅冷峻的面容，但眼底藏有深深柔意，大人是我见到过最好看的男子，他的手真大真温暖啊，真的很想就这么一直下去。
我也完全想不到这份柔情是属于年年，包括“阿钦”也是……
“年年，我带你出府走一走。”
舒钦的话让我呆愣住了，自记事起自己便没有踏出过府门，一直被囚于这层层楼宇之间，在沈府又有谁会真的想起我呢？以往都只能从小厮婢女口中听听外面是怎样的。
我好奇地打量着从身旁经过的人，两旁的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声音似要一个赛过一个，真是新奇极了。
我紧紧地跟着舒钦进了一家酒楼的房间，我们坐在了窗户边，这里与府里大同小异，不同的是从这里的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外面。
我感动地看向舒钦，“阿钦，谢谢你……”
舒钦放下筷子用双手握住她的手，满眼柔情，好似看着前面又似看透前方，“只要年年喜欢就好。”
今年京城的雪来得比以往都要晚一些，却也厚重很多，暴雪肆虐苍茫大地，银装素裹，皑皑落满目光所及之处。
冷风呼啸而过，我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冬天若是着了风寒，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小兰，咱们回去吧。”
走廊上迎面走来三个女子，是苏妙妙在内的三位夫人。
我本想避开，没成想她们就是奔自己而来。
成夫人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有一副要干架的仗势，果不其然，一巴掌甩了过来。
“成夫人，你怎么动手打人啊？”小兰跳出来挡在我的身前，颇有母鸡护崽的样子。
我摸着火辣辣的左脸，冷冷地看着她们。
“还问怎么了？有些人恬不知耻天天缠着大人，不是缠着留宿就是要出府去。”
如夫人愤愤不平地说着，胸脯也跟着起伏，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一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长长记性。”
成夫人恶狠狠地说完，揉了揉自己的手掌，好像被打疼了一样。
苏妙妙见状出来劝解：“许是他人看错了也说不定，哪怕确实是这样也都是小事。”
苏妙妙转身的瞬间，我便看到了她不动声色地笑了。
小兰用帕子裹着剥壳的鸡蛋在我脸上轻柔地滚动，脸上的疼痛缓解不少。
这件事情原以为就结束了，没想到舒钦不知道从谁那里知晓了，直接罚了那两人十大板，还搬去了偏苑。
就连同行的苏妙妙也被禁足半月。
这府中现在都在说沈夫人是大人心尖上的人，居然能为了妾室间的闹腾不惜得罪同僚。
听了这些话我心中泛起涟漪，又不免为他感到担忧。
“闺中女子哪禁得住十大板，小命怕是也去了半条……”
舒钦温了一壶酒靠在美人榻上，水雾升腾而起似薄薄面纱，声音冷冽不怒自威。
“那也是她们自找的。”
随即又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脸庞，轻柔地抚摸，平时冷清的眼里满是柔情。
“我知你害怕生事定不会告诉我，所以我就直接处理了，今后无关母家，我就是你可以依靠的肩膀，年年……”
哪个女子听了这般话语又能无动于衷呢？
“阿钦……”
我强忍着泪意，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又不想被他看见，便顺势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这时的我真觉得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