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温筳从御花园里离开,再到华兰宫,又从华兰宫里出来,因着温筳不过是与孟贵妃说了几句话,并未多留,拢共也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
估摸着,也不过是一刻多上些许的时间。
若是徐娴儿听了温筳的责罚,在这儿站了一刻的功夫,即便这会儿徐娴儿已经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去了。
也应当刚好撞见从华兰宫里过来的温筳。
不过……
温筳就这豆沙的手,从轿子里下来,目光落在雪地上那一串与自己离开时差不多深浅模样的脚印,眼中愈发的冰冷了。
她唇边挂上了一丝讥讽的笑意:“看来,徐小姐很没有将我这皇子妃的话放在心上。”
豆沙原本还不大明白温筳的意思,可看着半空里缓慢,却未曾停滞过飘下来的雪花,再去看那一排子叫白雪覆盖着的脚印,徒然明白了过来。
若是徐娴儿听话,乖乖地在这儿站满了一刻,那脚印该当是清晰可见,又比温筳与她自己的要深上不少。
可眼下里瞧着,竟是与他们差不多深浅,且那脚印上方,已经重新又覆盖了一层浅薄的雪花。
一眼便知,即便徐娴儿走得比他们晚一些,怕是晚不了多少。
至少,定然是不可能到温筳所说的一刻钟。
这是不将三皇子妃放在眼里?还是觉得温筳既然走了,这花园子里也没有人替温筳看着,即便是她徐娴儿走得早一些,也无人知晓?
温筳不知道徐娴儿是因为哪个原因,不过即便不清楚,却也不碍着温筳嘲讽又冷漠地看了眼那凌乱的脚印,一扯大麾,转头往轿子里走去。
“徐家小姐自视甚高,看来这般放过,还倒是看轻她了。”
温筳站在轿帘子边上,随手指了个替她抬轿子的太监:“一会儿你回华兰宫的时候,替我向贵妃娘娘道一声,淑妃宫中的徐家小姐实在没规矩,若是学不好,便不要叫她再进宫来了。”
言罢,温筳也没看那太监的反应,就着豆沙掀开的帘子,一弯腰,便走了进去。
抬轿的太监本就是孟贵妃宫中的,且有方才温筳与孟贵妃的一席话,那太监自然不会不将温筳的话放在心上,怕是将她送出了宫,便要立刻去回禀的。
温筳捧着手中的暖炉,在轿子里坐的笔直,眉眼间还残留着些许方才的讥讽。
她本是想个徐娴儿一个小小的教训,便也罢了,本就身份差距不小,温筳也没想着过于仗势欺人。
可谁叫徐娴儿不知是自作聪明,还是太过蠢顿,确有些将温筳惹恼了。
她让那太监传的话虽然没有指明,但凭着孟贵妃眼下在宫中的势力,要知道徐娴儿与她起了什么冲突实在太过简单。
到时候,孟贵妃为了对温筳投桃报李,自然会将徐娴儿好生处置了。
不懂规矩不准徐娴儿进宫这话,不仅是给了徐娴儿的脸面一个大耳瓜子,若是传开了,怕是要叫外头的夫人小姐们取笑的。
这大周朝,可还没见过因为没规矩被赶出宫,还叫人往后不得再去的贵女。
温筳轻点了点轿子的窗口,便暂时将徐娴儿一事抛诸了脑后,思考起了孟贵妃什么时候才会去找皇帝,闻淮卿又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出宫来。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闻淮卿怕是暂且还出不来,孟贵妃怕是还不那么肯定她说的话。
宽阔平整的宫道上,一顶藏青色的小轿子很快走过,消失在长长的廊道深处,一路往外而去。
华兰宫中,孟贵妃将那方帕捂在手背上,无意识地点了点,她仍旧在想方才温筳与她的话。
虽然“罗禾妗”言语中并未有问题,可她总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这也就罢了,偏生“罗禾妗”的话,又硬生生地瞧着她心中最为期望的问题上,让孟贵妃格外游移不定。
碧心站在孟贵妃的身后,双手轻柔又不是力道地按在孟贵妃的肩上,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生怕打搅了孟贵妃的思虑。
没等孟贵妃彻底想明白,方才她吩咐了,将温筳送出宫去的太监便回来了。
孟贵妃随意地挥了挥手,正要守在门口的宫女将他们打发下去,就听得那宫女道,三皇子妃有话叫那抬轿子的太监带过来。
孟贵妃的正不耐烦要将人赶走的手便是一顿,转而轻轻皱了下眉,开口道:“叫他进来罢。”
那太监进了殿中,半点头也不敢抬,跪着就将温筳叫他带回来跟孟贵妃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本有些不耐烦的孟贵妃,听罢这太监的话,目光微微闪动,不过一瞬,就想明白了温筳想要告诉她的事。
孟贵妃唇边蓄起了一丝冷笑,细长苍白的手指一抬,从肩头往外轻轻挥了一下,口中微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看来,没了皇后娘娘在前头顶着,那些个阿猫阿狗都不大肯安生了。”
“这可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隐隐约约听见孟贵妃话语的碧心手一紧,差点没能控制好力道,暗暗猜测孟贵妃这话,约莫是在指徐娴儿的姑母淑妃娘娘。
这淑妃娘娘的安生日子,怕是很快便要被徐娴儿牵连没了。
果不其然,碧心的念头才转过,孟贵妃就拂开了她的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轻一抖衣袖,将上头本就不大存在的尘埃挥落。
“走吧,去瞧瞧我们的淑妃娘娘。”
…。。
雕花窗棂上不知何时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豆沙拿了帕子想要将之拂去,却被温筳出声拦了下来。
温筳随手从发上抽了一只银簪下来,拨了拨炉中香灰,瞧着那渺淡悠长的一缕白色烟气,挟裹着清浅的幽香从中飘荡而出。
她才将手中的镂空牡丹的香炉盖子放回去,听着“咔嗒”一声,便将那沾了灰的银簪扔到了妆匣边上。
屋子外头传来一阵紧促的敲门声,豆沙开了一条门缝,听完了外头下仆的禀告,回身就走到了温筳的跟前。
“贵妃娘娘果然去了淑妃娘娘宫中,要将徐家小姐送出宫中,徐小姐对贵妃娘娘做法十分不满,闹起来差点将大病初愈的贵妃娘娘给推到了。”
豆沙心知温筳已经等了好一会宫中的消息,半点也没多耽搁,一股脑儿就将那下仆带来的消息跟温筳说了。
“说来也巧,徐小姐推搡贵妃娘娘的时候,正好救叫被淑妃娘娘请到自己宫中的皇上瞧见了。”
“一气之下皇上便将徐小姐叫人扣住了,强行送出了宫去,还道往后不许徐小姐再进宫。”
温筳微微挑了一下眉间,接了豆沙方才便打算绞干递给她的巾帕,擦了擦手:“让皇上看着亲自将徐娴儿送出去宫去,这倒是比自己动手好多了。”
想也知道,打从别苑回来之后,孟贵妃这般身边再不敢离人的,怎么可能这么巧就被皇帝看见了,她被徐娴儿推搡。
怕是孟贵妃故意算计好的,不仅是满足了温筳想要给徐娴儿一个教训的要求,更是让皇帝原本看在徐太尉与徐娴儿的份上,打算重新给一些宠信的淑妃彻底失了宠。
怕是还添了两分厌恶。
一石二鸟,果真是孟贵妃的手段。
温筳满意地笑了下,将巾帕还给等着的豆沙,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便往着榻上走去。
她从宫里回来已经好一会儿了,天色瞧着也有些暗淡了,能等来徐娴儿被赶出宫的消息,却应当是等不到闻淮卿出宫的消息了。
事关重大,便是孟贵妃,这一时半会,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动作。温筳心中早有准备,眼下也不见得太过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