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闻崇明脸上彻底露出狰狞的神色,温筳便轻轻一挑裙摆,往前稍走一路,温柔道:“大皇子殿下莫非是想要叫外头那些个乌合之众进来么?”
“那可真是可惜了,方才他们已经韩老将军他们请去歇息了呢。”
没人从温筳的语气中听出可惜,唯一有的,只有深深的忌惮,不是对温筳的,而是对那个站在他身侧,看起来清风朗月,风流倜傥的三皇子闻淮卿。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过去看起来一无是处的皇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出手,就将几乎大权在握的闻崇明后路给断了个干净。
“这不可能。”
闻崇明犹自不肯相信,一切的事情他都早已部署好了,围着皇城的人也是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悄无声息地带进来的。
能够将他们一起拿下的,至少也得上千万人,哪里会没有丝毫风声,就冒出来个什么韩老将军,就将他的人拿下了。
唯一的意外,恐怕也只有闻淮卿,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闹出来的女子了,且这个女子,看起来竟有几分眼熟?
一丝疑惑飞快地从闻崇明心头划过,但很快又被他给无视了。
只一心觉得,等他逼着皇帝退位让贤,这个意外也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了。闻崇明这般想着,便想要示意在殿上的禁卫,当先去将龙椅上的皇帝给挟持住。
然没等他踏出去一步,温筳便又笑意吟吟地看向了闻于瑾,丝毫没有将闻崇明放在眼中。
“二殿下,您还不动手,是在等什么呢?”
听着这话,被这一连串变故惊到的朝臣下意识跟着向闻于瑾看了过去,目光灼灼,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打从方才听见殿外传来声音,便再没有任何动作的闻于瑾,闻言唇边牵出一丝无奈的笑意,都这种时候了,温筳还是不忘了将他自己一道拉下水,当真是无情。
心中这般想着,闻于瑾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没等那两个原先拿长戟指着他跟闻江流的禁卫反应过来,便出手如电,飞快地将那两人手中长戟给卸了下来。
薄唇轻启,从闻于瑾的口中吐出来两个字:“动手。”
竟有股难言的杀伐凌厉之气,听得不明就里的人一个凛然,甚至不敢跟他直视。
随着这话音落下,大殿中原本尽在闻崇明掌控中的禁卫,居然有半数忽然倒戈相向,将手中武器指向了身边同伴。
一时间,殿中局势急转,站在台阶上的闻崇明顿时变成了孤立无援的那一个,叫人愕然不已。
“你们,这是要谋反不成?!”
闻崇明气急败坏地脱口而去,才说完,就看见殿中众人的神情诡异地偏移了一瞬间。
就连温筳,都没有想到,都到这种时候了,闻崇明还能够如此自信。
她气极反笑,看了身边的闻淮卿一眼,见他未曾反对,便往前跨出去一步,嗤笑道:“殿下这话我便听不明白了,”
“且不说三殿下收服了西疆叛臣穆默尔,本就该回京述职,单就这谋反二字,唯有殿下没有说话的资格。”
闻崇明被这话挤兑地满脸涨红,却下意识地以为温筳是在指责他才是狼子野心的那一个,因而没有资格去指责旁人。
这话说得没错,可并非温筳话中真正的意思。
气氛沉闷的大殿之上,唯有模样精致的女子疏朗冷静的指责嗤笑声,打从闻崇明露出恶意那一瞬间开始,便不曾说话的皇帝忽然嗽咳了两声。
引来了张公公格外忧心的一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帝坐着没有什么动作,可说话的时候,却格外叫人胆寒,下意识地,便忽略了他的风烛残年。
这会儿闻淮卿没有再叫温筳替他出头,而是往前踏出去一步,将身影从温筳的身后显露出来,对着皇帝一礼。
“父皇,儿臣与西疆往后孟金裳一道杀去西疆王庭,将那叛臣穆默尔斩首之后,意外得知了一桩旧事。”
闻淮卿声音沉稳,波澜不惊,可听着的众人,却被他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惊了一瞬。
早前闻崇明借着皇帝的名义,一道诏令将在定城的闻淮卿找了回来,还给他安上了一个为了得到兵权,与西疆勾结,图谋不轨的名头。
并且,借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将闻淮卿下了大狱。
且不说为何眼下闻淮卿会出现地如此及时,瞧着身上还没有半分不妥,单是他说将穆默尔斩首,可他们这些个所谓的朝中重臣,都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就可见眼下的闻淮卿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对付得了的了。
恐怕这回,是闻崇明失算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穆默尔已成西疆新王,与我大周约定互不侵犯,哪里会被你轻易斩杀!”
闻崇明并不甘心闻淮卿三言两语,就将他苦心准备的计划破坏个干干净净,气愤慌乱之下,口不择言,几乎直白地表露出来他与穆默尔私下里交好的意思。
看着众人一阵意味深长。
闻淮卿笑了一声,全然没有将闻崇明的临阵反扑放在心上,而是侧头看了跟在身后的人一眼。
自由人心领神会,从后头传递上来一个棕红色的大木匣子。
未曾上锁的木匣被人轻巧地打开,往前一递,其间隐约有淡淡的血腥气透出,赫然便是当初不可一世的西疆四王子穆默尔!
没有比这更为有力的,能够证明闻淮卿清白的证据了。
闻崇明不可置信地往后倒退了几步,跌坐在了汉白玉的石阶上,神情恍惚难言,隐隐透出一阵颓败的气息来。
上座里的皇帝却露出一丝欣慰又满意的笑来,一双苍老的龙目更是重新焕发出了充满生机的光泽,仿佛他从来不曾受到病痛的折磨一般。
“方才你说,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究竟是什么事,值得你这般重视?”便是如此,皇帝也没忘了方才闻淮卿特意点出来的消息,开口问道。
闻淮卿沉默了一瞬,与温筳对视了一眼,才又将目光落到闻崇明的身上,显出几分犹豫跟为难来。
就连一早就暗中跟闻淮卿通了消息,知道些许内情的闻于瑾,都不如方才冷静,变得格外沉默起来。
皇帝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却没有太过担心,只是以为此事仍旧是涉及闻崇明,闻淮卿生怕这接二连三的针对,会叫众人以为他死故意打击报复,这才不好开口。
他停顿了一下,打算安一安闻淮卿的心,便道:“你尽管开口,不必顾虑。”凡事自有父皇给你撑腰。
闻淮卿自然听出来了皇帝的言下之意,到底此事非同小可,他斟酌片刻,还是叫人将殿上逼宫的禁卫,乃至朝臣都压了下去。
空旷冰冷的大殿之上,顷刻之间,只余下事情败露,几乎不会有善终的闻崇明,以及闻于瑾温筳等人。
且为了避免闻崇明临死反扑,温筳还特意叫人将闻崇明捆了起来扔在大殿中间。
见着闻淮卿一番事态严重更甚逼宫谋反的架势,皇帝的神情也愈发严肃了起来,他深深皱紧了眉心,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闻淮卿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了眼皇帝身边的张公公,示意他小心看护着皇帝,才谨慎开口道:“父皇,大哥…。闻崇明他,恐怕身世有异,并非我皇家血脉。”
皇帝勃然变色,猛地一下便用力拽紧了龙椅。
“闻淮卿!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要这般害我!”没等皇帝缓过气来,说点什么,闻崇明便已经挣扎着想要从绳索的绑缚中脱身出来,厉声喊道。
闻崇明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失去了皇子的身份,他究竟还能不能活得下来。
即便他心中隐约有个声音提醒他,闻淮卿说得,恐怕是真的,要不是因为这样,当初废后要求去找那个所谓的方将军的时候。
他也不会阴奉阳违,要求下属找到人之后,直接将方承志杀了,而不是带回来见废后。
可猜到归猜到,闻崇明时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这件事的,否则他别说是性命难保,恐怕还会死的十分凄惨。
混淆皇家血脉,该是多大的罪责,闻崇明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然而皇帝沉沉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从上首里传了下来:“此事当真?可有证明?”
闻淮卿道:“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去查当初废后在生下闻崇明之前的行踪,好生对照敬事房的记录。”
“且,儿臣还将当初与废后苟合的人带了回来,正是当初舅舅的同袍,方承志方将军。”
“你说什么?!”
皇帝震怒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张公公忙上前去搀扶,几人对闻淮卿的话已然信了。
闻崇明更是面若死灰一般,瘫软在地上,双目茫然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