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尚书府里闹得大，温致魏在朝中告了假，大病了一场，差点就要将温夫人给休弃了。还是温老夫人为了死命拦了下来，才最后将温夫人与二夫人一同送往了庄子里。
府里没了能撑场面的女眷，温老夫人便不得不彻底从小佛堂里出来，重新掌了府中大权。
西角门里，一辆青布马车悄悄驶了出来，一路奔往远郊。
温筳捏住温瑾冰凉的手，牵着她往庄子里走，不大会儿就看见了往日绫罗绸缎满身的温夫人，如今一身的荆钗布裙，倚着门框面色憔悴。
“温夫人。”温筳想了许久仍不知改如何称呼，冷淡地挑了个不出错的叫法，就看见温夫人罗菀湘死气沉沉的目光扫过来。
温瑾徒然一僵，拉着温筳的不自觉用了些力。
“你们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么？”罗菀湘木着脸，转身就走，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温筳皱了下眉，要不是那日温致魏出现之后，没让罗菀湘将事说完，她也不会带着温瑾来这里，宋明茹与罗菀湘都是温瑾的心结，她该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你们把门打开。”温筳目光微动，转头吩咐打理庄上事物的两个婆子。
婆子点头哈腰地就上前了，府里的两位嫡出小姐，和几乎被休弃的夫人，谁来得更重要，她们心中分得十分清楚。
温筳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度，轻轻回捏了两下，才与温瑾一同跨进门。两个婆子十分有眼色地退出去带上了门，却不走远，免得到时出了事她们赶不及。
“我们想知道当年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温筳见罗菀湘脸色难看，似乎想站起来赶她们走，飞快地就将来意道明。
屋中门窗紧闭，格外的昏暗。
罗菀湘厌恶地打量她们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一丝恶劣的笑，走到桌边坐下来，颐指气使道：“来给我倒茶。”
温瑾一顿，趁温筳还没有反应，松开她的手，上前去拿粗瓷茶壶，才倒进白瓷碗中，罗菀湘就反手打翻了它。大片浑浊发黄的水渍溅在温瑾裙摆上，几乎让她呕吐出声。
罗菀湘满眼恶意，发出得意的笑声：“怎么？大小姐这就受不了了？你还想知道宋明茹是怎么死的吗？”
“姐姐，够了。”温筳脸色冷下来，将温瑾拉回来，目光如刀，冰凉地直往罗菀湘脸上戳去，“祖母还是太过心软，竟然让二婶去了旁的庄子。我看夫人如今生活惬意，却十分寂寞，不如我禀明父亲，叫二婶来此处陪你可好？”
“你敢！”罗菀湘一拍桌角，站起身来，勃然大怒。
温筳冷笑一声，毫不心虚地回视她：“你看我敢不敢！”
到底还是罗菀湘先败下阵来，面色几近变换，尚书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师府与宫里恐怕早得到消息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管她，想必是觉得她没用了。
现在她没了靠山，要是将她们两个放在一块儿，二夫人怕是能生吞活剥了她，可她还没把棠儿的仇给报了，不能死。
“你要知道什么？”罗菀湘颓然地坐回去，不得温筳发问，就顾自讲了，“宋明茹当年是因为被设计失了身才嫁给温致魏的，要不是她家中姐妹犯蠢，她早就嫁进将军府了。”
“不过如今也没甚差别。”罗菀湘冷笑，“就算如此，她总归还是要跟着林唯义死的。”
“温致魏一直怀疑她不守妇道，可那时宋家势大，他只能忍气吞声。直到有一年宫宴，我那时年轻气盛，虽是太师府的旁支，却与孟贵妃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向来自视甚高，得罪了不少人，因此被人堵在御花园里，是他路过救了我。”
罗菀湘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沉沉暮气：“我看上了他，见他因家中妻子郁郁寡欢，就给他出主意，寻来了一种使人缓慢致死的毒药，让他毒死宋明茹，他照做了，杀了宋明茹，娶了我。”
温筳知道毒死宋明茹的药是罗菀湘那来的，却不知经过竟是这样的，只听得毛骨悚然。温瑾已经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居然真的是她们的父亲亲手杀了母亲。
“豆沙，将姐姐扶去马车休息。”温筳推开门，将神情恍惚的温瑾送了出去，才回过头来，再次把门关上。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罗菀湘满眼讥诮，自己端起浑浊的茶水喝了一口，良久才勉强咽下去。
温筳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温棠真的是父亲杀的吗？”
罗菀湘豁然变了脸，啪一下将白瓷碗摔在温筳的脚边，粗糙细密的瓷片飞溅开来，温筳却动也不动。
“怎么？三小姐不信吗？”罗菀湘冷笑，眼底深处满是痛苦自责，“我盘问过守院子的下人，棠儿出嫁之前只有温流进去过，第二天一早梳妆的时候，我的棠儿就已经昏睡不醒了。”
温筳稍稍垂眼，她那天果然没有看错。
“温流就是他养的一条狗！除了是他还能有谁！”罗菀湘歇斯底里地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掀翻在地，哑声痛恨道，“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嫁给了他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外头的婆子听见响动猛然冲进来：“三小姐，您没事吧？”
温筳摇了摇头，看了眼失声痛哭罗菀湘，心中并无波澜，要不是她给了温致魏毒药，也不会害死宋明茹嫁进温府，让温棠也死在温致魏的手里，这一切不过是报应。
温筳冷冷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直出了院外，才将手里藏了两天的小纸包交到其中一个婆子的手上。
“父亲的命令，将这药分次少量加进夫人喝的水里，不要叫人察觉了。”
婆子有些犹豫，被温筳冰冷的神情一扫，才飞快接过来放进袖子里。
低矮的屋子在马车外头掠过，温筳将头靠在温瑾的肩上，压下心口恶心欲吐的难受感，愣愣看着自己莹白修长的手指出神。
那纸包里的药量刚够让罗菀湘虚弱衰败，却尚不致死，也算是，给原身的母亲报了仇。只是除了罗菀湘，还有温致魏半点没受报应。
“筳儿，往后姐姐只有你了。”温瑾抚过她的发髻，低低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痛苦，她知道了真相，却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恩。”温筳揽住她的手臂，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