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恭喜陛下。”音离低眉颔首,抱拳:“想来不出一月,后宫便要添喜了。”
“神医,当真神医!”赫连寻红光满面,紧紧握着音离的双手,“若赫连皇室血脉得以延续,你便是大功臣!神医,可愿留在我太医院当值?朕,许你院判之位,你弟弟为院使!”
“多谢陛下厚爱,只是草民乃一介山野之人,独行惯了,实在不谙宫中生活之道。”
赫连寻叹息一声,松开了音离的手,“罢了,神医不喜官职,朕也不强求。不过神医——朕的丞相听说你治好了华裳,想求你为他嫡孙女治病,不治神医可否愿意?”
虽是询问,却带着咄咄逼人的口气。
不愧是匪气十足的西昌帝。
想必,请他诊治也是为了笼络丞相的手段。
“不知丞相嫡女是何怪病?”音离并未立即答应,而是先问起病症。
“朕听丞相说,似是不吃不喝,也不知疲倦,昼夜颠倒,时常自言自语,像是中了邪的症状。为此,丞相还专程请了道士驱妖,却未见效。这几日,他听闻‘妙衣鬼手’之名,今日上朝便向朕苦苦恳求,想让你出手相救。”
音离倒未推脱,直截了当地道:“如此,便让草民一试吧。”
“好!”
赫连寻即刻安排侍卫,送音离和凌薇去丞相府邸,为其嫡孙女诊治。
……
丞相府。
丞相孙贵亦今年六十几许,乃两朝元老,生有两子一女。庶长子经商,嫡次子为政,幺女嫁与西昌帝为贵妃。
西昌六大世家,孙家亦独树一帜。
当年七王之乱,丞相力鼎赫连寻称帝,也算是有功之臣。
庶长子孙沧有经商之能,开了大小钱庄无数,至今不曾娶亲。
嫡次子孙沉官拜监察御史,娶了燕京城赫赫有名的富商之女李氏,夫妻情深,生有一嫡女孙妙儿。
这孙妙儿年芳二八,生得花容月貌,名动燕京,才华更是过人,可出口成章。
也不知何故,突然有一日想不开,跑去湖边自尽。
被家丁救上来以后,就如同得了痴症,不言不语,甚至连饭菜也不肯吃,眼见着日益消瘦,瞧了许多名医也无甚大用。
凌薇和音离被请去二房院子的路上,丫鬟就将孙妙儿的病症说了个大概。
丞相孙贵亦与其嫡子孙沉亲自相迎。
偏厅。
头发花白的孙贵亦坐于上首,左下首是孙沉夫妇,右下首是音离与凌薇。
几人手边各奉了一盏茶,顿时茶香四溢开来。
很快,两个丫鬟就将孙妙儿带了过来。
孙妙儿肌肤白皙,生得一副姣好容貌,端庄秀气。
“神医,老夫就这么一个孙女,还请神医帮忙诊治诊治,究竟是何病症?”孙贵亦见孙妙儿神情呆滞,茫然四顾,眼中泛起了心疼的泪水。
孙沉之妻李氏,见到女儿这般模样,心口疼痛不已,再顾不得礼仪,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音离面前。
“神医,请你救救我女儿!她如今连我也识不得,叫我这个做娘的,好生痛心呐!”李氏哭哭啼啼地道。
孙沉也走上前,跪于凌薇面前,“请二位神医出手救救妙儿!”
音离与凌薇起身,一人扶起一个,只听得音离淡淡开口道:“二位不必如此,在下奉皇命而来,若是能救,必然竭尽全力。”
孙沉夫妇们面上有了几分欣喜之色。
“多谢神医!”李氏又将孙妙儿拉到音离跟前,“请神医帮忙诊治一下,妙儿究竟是何病症?”
音离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孙妙儿,袖间金丝飞出,缠上了她的手腕。
孙妙儿瞳孔微缩,明显有些不愿,想要扯断金丝。
李氏忙抓住她的双手,“妙儿乖,神医哥哥是来给你治病的。你乖乖的,不要乱动。”
孙妙儿看向李氏,见她眼含泪光,忽然就停了手。
音离的指尖搭在金丝上。
须臾,收回金丝。
“神医,妙儿究竟是何病?”孙贵亦也走了过来,急急问道。
音离沉凝了下,开口道:“请问孙小姐可是已有婚配?”
“不曾。”孙沉摇了摇头,“不过,这和妙儿的病症有何关系?”
“实不相瞒,孙小姐已有两月身孕,只是她脉象异于常人,寻常大夫诊治不出。这病症,也非怪症,而是心病。”
“在下可开一些方子调养身体,不过——解不了心病。”
话音落下,孙贵亦只觉头晕目眩,踉跄着往后倒退两步,幸亏孙沉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
李氏更是不敢置信地盯向孙妙儿的肚子,如遭雷劈。
眼前这位神医,是治好华裳公主怪病的“妙衣鬼手”。
她自然不敢质疑神医的医术,可是……
两月身孕?!
“秋雪,冬梅!”李氏将目光转向了两个丫鬟,“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究竟怎么回事,还不如实道来!”
两个丫鬟见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瘫软在地。
“夫、夫人,奴婢也不知晓!”秋雪最先反应过来,捏着衣角道:“小姐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见男子出入小姐的闺阁。秋雪发誓,绝对没有丝毫隐瞒!”
冬梅揉着眼角的眼泪,揉着揉着突然灵光闪现,“对了,奴婢想起一事。有一天夜里,奴婢见小姐房内点了烛火,想着小姐起夜应是口渴,便在门外问了小姐一声。小姐说不渴,还让奴婢退下,只是听着声音有些不对劲。”
那时,她尚未多想,如今想来却是后悔不已。
李氏早已泪如雨下,一把将孙妙儿抱进了怀里,哭喊出声:“我的妙儿,究竟是谁,如此歹毒……”
孙贵亦正房与妾室早逝,多年不曾续弦,庶长子又不肯娶妻,如今孙家人丁稀少,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宝贝嫡孙女,又出了这档事。
他抹着眼泪,整个人彷佛一夕之间又苍老了十几岁。
“爹,夫人,你们先别哭,此事蹊跷,先查清此人是谁!若查清这歹人是谁,我必将他绳之以法!”孙沉为官多年,心下震怒,但理智尚存。
“对,查清楚,定要查清楚!竟敢欺负到妙儿头上,老夫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李氏在旁点了点头,“是,定要查清楚,还妙儿一个公道。”
凌薇与音离不欲插手孙家家事,正要告辞,就见孙妙儿突然口吐白沫,手脚抽搐,昏了过去。
“妙儿!妙儿!”李氏接住孙妙儿的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音离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瓷瓶,倒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出来,递给李氏。
李氏毫不犹豫接过,喂进了孙妙儿的嘴里。
片刻之后,孙妙儿悠悠醒转,只是眼神依旧空洞无物。
“妙儿,我的妙儿,怎么会这样……”李氏摇晃着孙妙儿的身子,恨不能代她受过。
“神医,虽是心病,可这般下去总不是办法,恳请二位神医在孙府多住几日,以免再生枝节。孙某人虽无万贯家财,但为了妙儿,纵使要我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孙沉双手抱拳,眸中有痛惜之色。
“对!丞相府一应钱财,尽数散去,也要换回妙儿身体无恙!”孙贵亦向来疼惜孙妙儿,此时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竟然遭歹人玷污,可他们却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就叨扰了。”音离向孙沉拱手,“医者讲究医缘,且在下不缺钱财,二位大人无需如此。”
“抱歉。神医,是我等浅薄了。”孙沉有些惭愧。
“无妨。不过,孙小姐需要休息,不可在外久留,还是先让她回房吧。”
“是是是,神医说的是。”李氏赶紧让秋雪和冬梅带孙妙儿回闺房。
又唤来管家,让他给凌薇和音离安排两间相邻的住处,恰好离孙妙儿的闺房不远。
音离给孙妙儿写了调养身体的方子,让管家照着药方抓药。
之后几日,孙妙儿乖乖待在闺房里,情绪明显好了些许。
孙沉派人暗中调查此事,未得到任何蛛丝马迹,又怕此事瞒不住,便起了让孙妙儿喝滑胎药的念头。
李氏怕有损孙妙儿的清誉,一口答应了此事,便去找了音离商议。
她别的不怕,就怕此时喝滑胎药会让妙儿大伤元气。
得到音离的答复,李氏松了口气,立马命冬梅偷偷去药铺买了滑胎药,不得让外人知晓。
谁知,孙妙儿非但不肯喝药,还突然发起疯来,将药碗摔得四分五裂。
李氏劝阻不住,派秋雪去请二位神医过来。
凌薇和音离跟着秋雪入内时,就见孙妙儿躲在角落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李氏跪坐在地,将她抱进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妙儿,是娘亲,你看看娘亲啊!老天爷,你为何要这般折磨我的妙儿,妙儿是我的心头肉啊……”
孙妙儿连眼皮都未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彷佛听不到任何人说话。
很快,孙沉也赶了过来。
他一踏入房中,就看到这令人难受的一幕,忍不住双手紧握成拳,狠狠锤在门框之上。
为政多年,从未有一刻这般无奈。
“敢问孙大人,这块玉佩可是孙小姐的?”凌薇见孙妙儿一直盯着某处,从桌角下捡了块玉佩出来,问道。
君子佩玉,自古有之。
孙妙儿身为女子,自然不可能佩玉,除非她有女扮男装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