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娜的脸色明显有些僵硬，这次却连笑容也维持不住，直接冷下了脸。
我以为她总是识趣了，话都说到这份上，是个女人都该知耻吧。
但下一刻她又刷新了我的三观，我才明白江老爷子所说的江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底是如何。
她还是笑了，笑得像一个吃不到葡萄的狐狸，对着猎人虎视眈眈地露出了獠牙，以往只是威胁，这一次獠牙却再没收回去。“何大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给我妹妹推荐这样好的香，到我这就这样不待见……唉。”
江娜说到这的时候，把头转了一边，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想去理会她。但她把话这样说，我还是不希望与江琪有什么误会。便挑眉开了口：“干这一行得戒色，江二小姐就算不知道也应该听说过，刚才那番举动，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何大师，我觉得这个竹篓很好看呢，可以摸一下吗？”江娜还想说些什么，从角落里传出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话。
是江琪。
她朝我浅浅微笑，我接了她抛来的善意。不再跟江娜纠缠。走上前，就跟她解释：“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竹篓，因为负上太多人命，所以阴气浓厚，放在外面太容易招鬼，就收在了我何家店。”
“三小姐最好还是不要碰，容易沾上怨气。”我提醒道。
听了我的话，江琪点了点头，缩回了距离那竹篓不到一公分的手。
她今天和江娜穿的是一样的衣服，只不过江娜穿的是白色的，她穿的是黄色的。旗袍也明显更长一些，把小腿都裹住了一半。即使如此，在我眼中，这样的高雅气质也比江娜的锋芒毕露来的吸引的多。
我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熄了这些心思。
却听江琪说道：“今天要送的酒也送了，恩人也见过了。那下次再来登门拜访。不叨扰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江娜正在她身后看着我笑，笑得像一个阿弥佛。一张美艳的脸在这股不同寻常的笑容中竟忽然变得狰狞了许多，即使是白天，我也分明感觉到后背一凉。
我还是笑着送走了两人，但我知道，这江娜是彻底不放过我了。
哪天我要是栽在她手上，非得被扒了一层皮不可。
然而今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很快我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寄给爷爷的手术费八千，是我能拿出最大的一笔钱，现在店里就留了两千维持现状。
我坐上胖子的小汽车去了县里的医院。我没有走进去看他。
只跟负责的医生问了问情况，把钱交了算是结了一段住院费。
下午的天色有些阴，我瞧着还得回去把无根之水弄到手，便没再停留。
闻着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我皱着眉踏在走廊上，心里好像有什么牵引一般，我突然顿住了脚步，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父亲。”
我没有走向他，只顿在了原地。
“水儿啊，”他走了过来，一双生满粗茧的大掌握住了我的手，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了个遍。似乎是注意到我来的匆忙，又帮我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做这些动作，难免让人感到滑稽，但因为我和他并不十分亲近的缘故。
这些动作恐怕是他早就想为我做的。
“我知道你恨你爷爷。好歹也进去看看他……他天天念叨的就是你。”那个农民一样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父亲，我对爷爷敬如上宾，奉如神灵。又怎么会恨他？”
“是我无能，现在还没赚到够爷爷治疗的钱。下次来的时候再进去吧。店里还有些事没忙完，父亲，我先走了。”我忙着推脱，始终不敢去看他的眼，
他安静了下来，像是明白再怎么说也不会改变什么。终于还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走吧。”
我没再停留，头也没回地转了身。
快走到转角口的时候，我听到从身后追来的沉重脚步。
“水儿啊！记住，家里再苦也不要紧，你可千万别坏了店里的规矩啊！”何木脸上的皱纹在他苦口婆心地劝说时，显得更加凸出。我知道他已经老了，有一天会和爷爷一样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但爷爷会好的，而他也还有许久的光阴。
我点了点头：“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没什么好贪的，也一定不会做愧对祖宗的事。”
“我走了。”我对何木说。
我已经不记得他在我再次转身时的表情了，那是浓浓的不舍和思念还是什么，我亦无法读懂。
只是看到他，我就想起十八岁那年母亲自尽在我面前的模样。
眼前的一切都被鲜血覆盖，铺天盖地的红色让我恐慌地哭出了声，那一夜。我在房间里哭坏了嗓子。
落到现在只能每天喝几杯止咳糖浆来止疼的后遗症。
接手店子，母亲是不同意的，而母亲终是走了。我也接了这店八年。
在这八年里，我是孝顺的，有时也去看父亲和爷爷。这是母亲的遗愿。
她或许还是爱着父亲的，但我却原谅不了逼死母亲的爷爷。
所以敬如上宾，奉如神灵。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孝顺了。
胖子一直都没有进去，只在医院门口等我。回去的路上胖子也一句话都没说，可能是发现了我的脸色不好。
和胖子告别后，我去了左邻右舍借点雨水。最后还是在一家荒凉的后花园借到了。
那是一户比较阴的宅子，只有一个老男人在家。
他家有一座后花园，听说是他亡故的妻子生前最喜欢的花园。
在女主人死后，他就再也没进去过了。
“那些花都难养，不知道为什么，萍儿死后，竟然一朵也没死。”男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一点也没有异样。恐怕也是了然了什么。
我看的出来，后花园集中了这个宅子所有的阴气，女主人的亡魂恐怕寄居在这里，但我还是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一般。
在后花园的一个草丛里找到了一碗无根之水。
我对着明明充满生机却又死气沉沉的花园做了一个祭拜的动作。便转了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眼，我分明看到男人的旁边坐着一个巧笑嫣然的女人。尽管已年过五旬，但笑容却像少女一般甜蜜。
回家的时候，我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恨不得身上长六个眼睛，把这碗不多的无根之水安全护送到家。
然而我要真长了六个眼睛，恐怕店里常年受人祭拜的祖宗都要跳出来将我干了。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把无根之水捧到窗台的时候，我的心终于落了底。
有了无根之水，店里正常运营就有很大的保证了。
我想着，就躺在了躺椅上休息起来。
天色已经黑了，我还在屋里吃着馒头，院里突然狂风大作，大雨一下子就将我全身淋了个透。
我呸地一声将手中硬邦邦的馒头扔在了地上：早知道有这么一茬，我下午还费尽心机去找无根之水？
白忙活了！
我从屋里取了伞把该收拾的收好。
院里装了几口大缸，是储存无根之水的“宝贝”。
这下子不用愁了。
我坐在屋里，看起了一院子的雨。这个院子是后院。前门是店。
我想着店里还需要人照顾，来了人怎么办，这么大雨水声也听不到敲门声，要是坏了店里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心里这样“咯噔”一想，我就赶忙去了前面。
雨声里，轻飘飘的敲门声就这样传入了我的耳中。
外面的人也不说话。
我一听这敲门声就心觉不妙，但现在还不到子时，有生意自然还是要做的。
硬着头皮开了门，面前正对上一张完美到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他睁着一双红色的眸子，眸中隐隐还放出几丝光，有液体渐渐溢满了整个眼眶，就要顺着脸庞流下。
偏偏那人还是笑着看着你的，不管我看向哪都能感觉到他的笑意。
他说：“店家，我又来了。”
这次不用我让开，他直接就进了来。
血泪却愈滴愈狠，以止不住的姿势随着他走去凳上的脚步滴了一路。
我还在暗地里吃惊，下一刻，他那张含着血泪的无瞳眼睛就凑到了我面前，痴痴地笑了起来：“店家觉得我美么？”
我被这一动作吓得退了一步，瘫在了身后的躺椅上，他越发欺身上前，那张脸就要活活贴在我的脸上，好变成我的样子似的。
一股恶心的恶臭味不断熏来，让我一阵神志不清。
我晃了晃头，隐隐中鬼香的香味愈发浓烈。我一把将他推开，冷笑道：“万年代，你这血可宝贵了。这样浪费在地上，还不如白送给我。”
“想要我的血？就给我办事！”他好像并不意外我知道他的名字，恶狠狠地说道。
“我何水还没这样被鬼逼过，我看你还真是不要鬼命了！”
万年代这次是学聪明了，没再等我出手，反而直接就扑了上来。
那张脸却现出了原型，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