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二蛋和老宋一前一后靠近了装置机，这一次不仅是做了一个加速功能，还在周子淳的提议下进行了改装提纯。
老宋检查装置的时候十分认真，对关关雎和另外几位同志非常赞许：“棍棒底下出精英，看来我奉行的这几个政策还不错，你看看，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一个个都历练出来了。”
“不错，孩子们，就算我不在了，你们也要这样一丝不苟的工作，将来啊，我们这个项目还是得靠你们。”老宋难得的表扬在场的人。
大家都喜不自胜，根本不敢相信这是老宋说出来的话。
铁二蛋也再进行数据的统计，一边记录一边询问每一号材料的实用率。
老宋做了一遍彻底的检查，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此时的天依旧是昏沉沉的，并没有太阳要出来，仿佛还有一场更大的雪等着他们。
冷锋看见众人都已经冻习惯了，也没有人闹着要吃东西，他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愧疚的神色。
“欧阳，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在路上耽误了，要不然，此时大家已经回到厂区食堂吃上一口热乎的汤了，真是不好意思。”冷锋跟欧阳抱歉。
“对了，辣椒带来了吗，你看老宋的身躯勾成一团，肯定是身体又疼了。”欧阳铮铮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冷锋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客气了。
冷锋从口袋里面掏了一下，终于拿出来了一把红彤彤的冻辣椒：“差点忘记了，我们的那辆车上其实有点补给物，就是一个干粮，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去拿了，先等着吧，老宋现在干得热火朝天，好像也不需要辣椒缓解疼痛啊。”
“先等等，他们马上就要进行实验了。”欧阳铮铮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宋他们：“赶紧弄完，然后我们还得回去，这天阴沉沉的，可能要下大雪，如果大雪封路或者是又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我们都不好交代。”
“又要下雪，所以我们这些出外勤的人就特别害怕会下雪，着实是让人心烦意乱，担忧比较多。”冷锋也上了车。
关关雎飞奔过来：“欧老师，宋老师说可以跟总部汇报了，我们打算十一点整进行实验，整个实验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好嘞，成功！”欧阳铮铮将裹在脸上的围巾拿下来，给关关雎一个大大的小脸。
关关雎做了一个向前冲的手势：“革命总有成功的时候，请君期待。”
冷锋坐在车子前，冷声问道：“看着架势，你们之前做了一次实验对吗，但是实验没有成功是不是？”
“对，算是成功了，只不过时间上有点偏差，所以正在进行改进。”欧阳铮铮故作轻松，想要转移话题：“对了，冷主任，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路边有狼，上次我们遇见狼，特别恐怖。”
“对啊对啊，幸好我在对不对？”林芝对欧阳铮铮的任何举动都会大力配合，两个人变得非常有默契。
冷锋轻轻的拍了一下车子：“不要打岔！为什么不及时汇报？难道不知道很多人等在通讯室吗？大领导都来了……”
“你说啥，我要发电报了听不清。”欧阳铮铮咳嗽，赶紧给总机发电报。
“正午阳光，东方红光。”欧阳铮铮给总机发了电报。
林芝笑笑：“欧老师，这样我就懂了，也许截获的人不懂，可能还以为谁在吟诗一首呢。”
冷锋眸子中闪着冷漠的光芒，盯着眼前的这两个女人：“你们俩什么意思？等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如实上报，你们作为中间人，怎么可以偏帮任何一方呢，这根本就是不对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努力改正错误。”欧阳铮铮嬉笑，尽可能不要惹怒冷锋。
冷锋眼睛死死的盯着天：“等着吧，一会儿肯定要下一场大雪，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欧阳铮铮也不敢说话，此时此刻，说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现如今最重要的是鼓舞士气。
老宋和铁二蛋两个受伤的人早早的去了爆炸点，和这边的同志们进行对表以后，然后再等候时间。
“要下雪了，我们那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我们到了这个厂区才知道，千万不要下雪，我们并不是特别希望下雪。”铁二蛋的浑身已经麻木，但心是热乎乎的，胜败在此一举。
老宋叹了一口气，呼出来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弥散：“下个锤子的雪，幸好刚才关关雎说了一句，避免下雪，我们将引线放在了下面，否则啊，又是一次很低级的错误。”
“关关雎是历练出来了，可是我们还有很多小同志需要您带一下，教导一番，您可千万不要推辞啊。”铁二蛋找话说，刚开始，对于老宋的狼式教育，非常不认可，可是现在是特殊时期，狼式教育非常适合在厂区。
优胜劣汰，能留下来的都是心理素质比较好的，专业上也是愿意提升的。
不一会儿，关关雎和小五已经挥动红色的小旗帜，那是他们的暗号。
铁二蛋朗声说道：“五、四、三、两、幺……点火！”
所有在雪原上的人眼睁睁的看着铁二蛋和老宋的方向，老宋的手在颤抖，心也在沸腾，不知道这一次能否成功，一切都是未知数。
点完火之后，铁二蛋和老宋赶紧开着那辆破车离开。
关关雎紧紧的咬住牙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放心，放心，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董大哥跪在地上，期待的看着那一片爆炸。
欧阳铮铮和冷锋他也不敢说话，唯恐会错过任何一秒钟。
一分钟之后，一片红光出现在雪原的上空，那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关关雎和小五他们一群科研人员高兴得直打滚，完全不顾及形象的像一只只企鹅。
林芝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着实不明白：“欧老师，冷老师，他们到底在高兴什么，不就是轰隆一声，然后就爆炸了吗？这有什么厉害的啊？咱们守着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是为了这个爆炸？”
林芝撅着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为了这个爆炸那么激动：“多放点火药，都能炸山，还炸个窟窿呢。”
她一直都在抱怨，认为这一切都是火药的问题，何必又要耗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呢？
欧阳铮铮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冷锋的笑容更加大，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在车上笑已经按捺不住了，他索性下车，将衣服脱下来，放在手上挥舞，一撅一拐的模样特别有意思。
欧阳铮铮也下车，又唱又跳：“东方红，太阳升……”
关关雎他们还在雪原上打滚，刚才的红光，照亮了整个雪原。
老宋和铁二蛋从隐蔽的地方又回到了爆炸点，观测燃烧物的使用情况，他们俩看上去特别淡定，没有那群人这么高兴，也没有那么不高兴。
欧阳铮铮和冷锋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宋和铁二蛋为啥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们还特别用望远镜看了。
“欧阳……你怎么汇报？”冷锋问道。
欧阳铮铮看着这边的这群人高兴得手舞足蹈，直接在雪地上打滚，甚至还将一两捧雪拿出来干杯祝贺，可是真正在爆炸点的那两个人竟然脸色沉重，仿佛这个实验没有成功一般。
“我也不知道，所以到底是成功了吗，你们看，关关雎他们都要高兴得上天了，可是那边却很冷静，很沉重，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欧阳铮铮也是非常郁闷，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冷锋将望远镜递给欧阳铮铮：“你看蛋蛋和老宋的脸色，就跟谁欠他们几百万一样，好像是不对劲儿。”
欧阳铮铮接过来一看，刚才的笑容也变得非常不淡定。
林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就是一个轰隆声吗，在雪原上面炸了一个坑，多点炸药，我都能炸山，这有什么成功不成功的，唉，我还以为能炸出花来呢。”
“炸出花来的那叫做焰火，一点常识都不懂还敢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冷锋气恼，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欧阳铮铮看了一眼发报机闪烁的灯光：“厂区那边的电报来了，我接收一下。”
林芝愤愤不平，一直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来了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一个坑。
“正午阳光如何？”
欧阳铮铮将电报内容读出来，没想到，一直还有领导在关心。
冷锋先摇摇头：“不要回复，等老宋和铁二蛋那边的消息，否则很容易产生歧义，对于任何人都不好。”
“是的，咱们先等等，等等。”欧阳铮铮再下车，雪花就好像石头已经打在车子上，天色昏暗，渐渐的下大雪了。
关关雎他们也意识到两位老师的脸色不对，欢呼雀跃的模样仿佛被定格。
“怎么回事？他们俩怎么好像不高兴，是哪里出错了吗，但是根据经验，我觉得对了呀。”小五低声嘟囔。
“你有个屁的经验，那俩才是有经验的人。”董大哥毫不客气的呵斥：“看来咱们这个项目是要宣布黄了，咱们回去另谋出路吧，我可能会回到湖北化工，唉……其实我更喜欢这里。”
“我也喜欢我们厂，虽然一直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啥，我一直以为是个兵工厂来着，但是最近发现搞啥研究的都有，还有一个是搞心理学的，唉……”另外一侧的阿姨唉声叹气。
关关雎白了一眼他们俩：“没有到最后一刻，谁也不准有任何反动思想，要不然回去之后，全部给我扫厕所去。”
关关雎是真的发狠了：“各自回到岗位上，准备进行数据统计，实验的成功与失败，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是实验数据！项目是否进行，也是厂领导说了算！”
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关关雎的头脑清醒。
这老宋和铁二蛋进行每一项数据的统计，测量，爆炸范围，爆发时间的计算等等。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们才将装置拉到车上，缓缓的往回走，两个人一路上一言不发。
铁二蛋是一个铁娘子，哪怕是受伤了，受委屈了，也是一言不发的，现如今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眼泪落在伤口上，那是钻心的疼，她都觉得无所谓。
老宋在后面紧紧的抱着装置，热泪盈眶。
两个人在车上痛哭，当车子开到实验帐子的跟前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宋总工，铁头怎么样可？我们的实验是不是成功了？”
大家都是满脸期待，迫切的想要得到承认，一双双眼睛充满了希望。
大家都冻得满脸通红，眼巴巴的帮他们扶下车。
第一次的意外爆炸，让他们两个人都受了伤，幸好这辆车子给挡住了一部分。
这一次爆炸，他们能安全的撤离，两个人没有受伤，脸上却是那么冷凝。
他们看见铁二蛋在流泪，老宋也在流泪，两个人都在哭，刹那间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的结果。
关关雎垂头丧气，刚才还是存有一丝丝的希望，现如今，看见眼泪，就已经知道希望已经破灭了。
董大哥看了一眼老宋光头上面的伤痕累累，又看看铁二蛋的脸上，手臂上也是血痕斑斑，知道他们两个人肯定没有心气再继续实验下去了。
“走吧，找个地方，咱们吃口热乎的，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也不要说谁，这是咱们共同的责任。”董大哥此时倒是非常明事理。
关关雎深吸一口气，终于接受现实：“收拾东西，准备撤离，马上就要下大雪了，找地方吃点热乎的再说，没有人规定我们必须成功的。”
欧阳铮铮和林芝、冷锋也开车赶了过来，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结果。
但是看见老宋和铁二蛋的眼泪，一切都不言而喻。
林芝不以为然：“这有啥，哭啥呢，大不了下次多装点炸药就是咯，威力更加强大呢。”
“不懂别乱说，丢人。”欧阳铮铮气不打一处来，第一次对林芝说了这么严重的话。
林芝往冷锋的身后一躲，有点害怕欧阳铮铮。
冷锋拍拍他们的背：“行嘞，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好不好，失败乃成功之母，咱们先回去找找原因，以前咱们那么多次失败都能忍受下来，都克服了，不在乎这一次。”
“老宋，铁二蛋，我现在必须严肃的问你们，实验结果是什么？我需要你们俩真诚的回答。”欧阳铮铮不能凭借几滴眼泪就随便下定义，她有她的职业操守，只有正主儿发话了，她才能给总部发电报。
林芝冷哼，充满了不愉快：“还能是什么结果，咱们都心知肚明啊，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打击人，让他们承认自己不好呢。”
“欧老师真是太吹毛求疵了，不人性化。”林芝看了一眼大家，又继续抱怨道。
欧阳铮铮目不斜视，在这样寒风瑟瑟的天气里，她依旧风雨不动安如山，等着老宋和铁二蛋的回答。
只有他们俩的回答，才能作为依据往上报。
老宋终于缓缓的说话了，还没开口之前，又是一声叹息：“唉……咋说呢，唉……”
“唉……”铁二蛋也在叹气。
他们两人一叹气，刚才还只是猜测，现如今已经可以正式宣判了，大家的心中凉凉的，跟这个大雪天气差不多。
“实话实说，难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这么伟大的化学专业者，都不敢直面自己的失败吗？”欧阳铮铮有些不耐烦，原本特别利落的两个人，现如今变得畏畏缩缩的。
老宋摇摇头：“既然你们要我实话说，那我就不推辞了，铁蛋，我来宣布这个实验的结果，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完全没有，老宋您来，责任是您一个人的。”铁二蛋点点头，从欧阳铮铮的衣服里面拿了一个手绢出来擦眼泪。
欧阳铮铮看了她一眼，没有加以理会。
老宋清了清嗓子：“我非常遗憾的告诉大家，这事，我们都有责任，你们不要把责任放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毕竟这个实验是大家一起做的，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承担，哪怕是去新疆守设备守基地也好，我们都要一起行动，是不是？”
“不对啊，老宋，推卸责任不是你们一向的作风啊，这可不行。”董大哥吭哧吭哧的擦了一把眼泪，老宋都这么说了，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关关雎拍拍手：“唉，没事，就算是上面追究责任，也是我们一起的，我没有怨言，大不了咱们就一起守设备去。”
老宋又看向众人：“你们都这么想的吗？”
“都是好同志，一起奋战了那么长时间，责任我们一起承担。”小五也高声喊道，大家都在附和。
老宋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欧阳铮铮，语气沉重：“这一次实验，非常成功，大家都非常努力，我们为了一个数据奋战日夜，总算是时光不负我们啊，欧阳，你就跟上面汇报吧，实验成功，但是耽误了半天，没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听着老宋沉重的语气，欧阳铮铮也是一脸无奈的叹气：“好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