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最后一秒新生
改编作者:一言 2021-03-23 14:283,782

  三十岁像一个分水岭,在三十岁以前诸事不稳也诸事不急,过了三十好像就该有个大人的样子了,成家立业,不再让爸妈操心。

  可是,周悦三十的时候才刚拿到博士学位,刚踏出校门做一名妇产科医生。同龄人已经结婚生子,而她连爱情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思考。她太忙了,上学的时候忙,工作后更忙,忙久了就会累,感觉生活失重,做什么都觉得没劲,工作没劲,过日子没劲,陷入一种无助的矛盾中。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学术和工作,处理不好人际关系,一着急就很难跟自己的情绪好好相处。

  在三十三岁这年,周悦被调派到南太平洋一个小岛当医生,她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去的地方可是孤岛,交通不便、通信不便,爸妈总不会再催婚了吧?

  催婚,是周悦最近两年来最头疼的问题,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连电话都不敢接,唯恐一接通电话就是爸妈热情地推销他们绕了地球一圈才找到的单身男士。爸妈推销时往往会加上“优质”二字,说得眉飞色舞,八字没一撇的事经他们一说倒像铁板钉钉似的。周悦的时间被工作挤压得很满,又不懂迎合讨好,用老妈的话说就是“好端端的相亲被你弄得跟做学术报告一样”,好不容易抽空见一面的男生也都没了下文。

  周悦所到的岛名为札尔岛,马利联邦共和国的第二大州,政治自治,岛上居民的第一大民族是马利族。早在两百年前中国福建、广东华人到札尔岛上开矿,逐渐掌握了当地矿产资源,华侨在岛上落地生根,原始住民逐渐萎缩,隐入森林。这里生态环境原始,医疗和教育水平欠发达。

  两年前,第一批中国援扎医疗队来到札尔岛兴建了札尔岛友好医院,周悦则是第二批援扎医疗队成员,将在这里度过两年。

  札尔岛和富士山一样,是一座活火山,远远望去,可看见笼罩着青烟的娜奴威火山口。

  它很美,海岸线白软如细丝,岛上的原始森林汇聚成一片墨绿,那是任何相机都难以拍出的美。岛的附近还有星罗棋布的小岛屿,使得札尔岛如众星捧月一般。午后阳光微暖,暖风掠过,绿叶沙沙作响,静谧又美好。

  但周悦没有想到,看上去静谧美好的札尔岛发起脾气来那么吓人,空中堆积起白色蕈状云,火山口的淡淡青烟变成了滚滚黑烟,紧接着就喷发起滚滚岩浆!

  娜奴威火山平时很温顺,小小地喷发一下,并不会引起多大的地震,顶多房屋轻轻摇晃几下,岛上的居民早就习惯了。但这次不同,娜奴威火山发生海底喷发,引发了较强地震,市集房屋七倒八歪,路上顶篷、广告牌横飞,风卷沙尘,世界变得混沌又嘈杂,偶尔能听清远方传来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快救人!”这是地震平息后,援扎医疗队员们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收到的第一条援救命令。

  队长冷静发布号令:“听好了,两人为一组,搜寻伤者,找到伤者后先做检伤分类。分类方法明确吗?”

  “明确。”一众队员按照队长的安排开始行动。

  按照分类方法,绿色代表轻度伤者,需要第一时间现场处理;黄色代表中毒伤者,需要挪动到空地上安置;红色代表重度,不仅需要挪动到安全的空地进行安置,还需要视其能不能移动而呼叫支援;黑色代表死亡。

  周悦被安排处理无法挪动的重症伤员,由两位同事协助。

  队长安排完任务就分发起急救包,周悦刚拿到自己的急救包就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给抢了,对方还来了一句“谢谢”!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打劫?

  情况危急,队长重新发给周悦一个急救包,催促她去救人,至于被抢走的急救包,已经没有精力关心了。

  周悦动作熟练地帮一位头部受了伤的当地女人包扎好伤口。

  “别担心,伤得不重。”周悦做完包扎,用流利的英文安慰她。

  虽说只有短短几分钟的相处,但女人已经对周悦的医术有了信任,她用带着极重口音的英文问:“医生,后面再遇到问题,还可以去找你看吗?”

  一直在旁边乖巧等候的小孩神色一慌,对妈妈挤眉弄眼,小声提醒:“妈妈不要去,他们是友好医院的医生。”

  女人脸色一白,硬撑着站起来,逃一般地走了。

  周悦看着两母子匆匆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不明白当地人为什么对援扎队员们所在的友好医院这么排斥。

  突然有人高喊:“有人吗?麻烦来帮个忙!”

  周悦循着声音找去,发现声音是从不远处一坍塌的平房里传出来的,便提着急救包跑了过去。

  被地震摧残后的房间一片狼藉,周悦进门就看到一个婴儿床被掉下来的水泥板砸得稀烂,旁边躺着个女人,是个孕妇,腹部高高隆起,被压在断木梁下,双眼闭着,已经陷入休克中。

  一个皮肤呈健康麦芽色的男人蹲在孕妇旁边,动作娴熟地掰开女人的左右眼,用手电筒照了两下,确认孕妇还有一息尚存,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周悦用英文安抚他:“你好,我是来自中国的医生。”

  男人抬头看了周悦一眼,用中文回答她:“太好了!”

  随后,男人一边观察孕妇的情况一边对周悦进行说明:“额骨凹陷变形,耳鼻出血,双侧瞳孔不等大,光发射消失,刺痛无反应,高度怀疑脑疝,产妇生命垂危,你哪科的?”

  在男人介绍孕妇的伤情时,周悦认出了这个男人,不就是之前抢她急救包的人吗?旁边地上的急救包就是最好的佐证。他怎么摇身一变,在这儿充当起了医生?

  周悦不满地看了男人一眼,动作麻利地放下急救包,仔细检查孕妇的伤情。

  孕妇头部受伤严重,导致休克,情况不乐观!

  她把手伸进了孕妇的裙子底下诊断,依照宫底高度判断,孕期约为39周,已经足月!

  随后又把听诊器放到孕妇的肚子上进行仔细诊断,幸运的是,胎心音正常,羊水还没破。

  她自言自语道:“目测产妇颅骨凹陷变形,深度昏迷无反应。如果母体继续缺氧,就会影响到胎儿。我不是外科专业,这只是我的初步判断,最好请外科大夫和我一起处理。”

  产妇情况越危急,周悦的心就绷得越紧,抢她急救包的男人让她心烦意乱,便催促他:“这台手术要外科和产科一起做,时间不多了,请你马上离开,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

  “What?”李天成没有想到他找来的医生一开口就是要把他撵走。

  周悦严厉地提醒他:“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请你帮忙去叫一下我们队的外科医生廖大夫。”

  李天成告诉周悦:“我就是外科医生。”

  生死攸关,不能马虎,周悦一边打量一边问他:“你在哪家医院工作?”

  李天成打算把资格证拿给周悦看,却发现医生拍照放在了行礼里,而行礼又被留在了他的代步摩托车上。

  周悦的眼神催人,李天成只能如实回答她:“我不在国内任何一家医院行医……”

  不等他说完,周悦就严厉地提醒他:“人命关天,单凭懂一点医学知识就能充当医生了?抢医用急救包的事还没和你计较!这个孕妇情况非常紧急,快去喊人!”

  孕妇休克,胎儿也会缺氧,必须马上手术!

  周天成并没有去叫人,只是在急救包里翻找做手术要用的工具,同时解释自己有资格做手术。

  人命关天,周悦不敢让他胡来,一个出场就抢人东西,骑个摩托车溅路人一身水却毫无察觉的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书卷气,谁敢相信他是够资格做手术的医生?

  周悦顺手捡起一根铁管,湿红的眼杀气腾腾,“滚开!听见没有!”

  李天成像没听到似的,动作麻利地用针头抽取药品注入到生理盐水袋里。

  “把针头放下!”周悦气急了,呵斥道。

  李天成忙完细活儿,抬头看周悦,眼神真诚,他说:“想救人的话就快点,哪怕能多争取一秒也好。以她的情况来看,你觉得跑去叫别的医生来还来得及吗?”

  “母亲存活几率很小,我现在用呼吸兴奋剂洛贝林和可拉明各一支静脉注射,你赶紧准备救胎儿。”

  说话当头,李天成就已经为孕妇扎好了生理盐水。看到他动作如此娴熟,周悦的心已经动摇了。

  李天成又道:“我想办法让孕妇维持一段时间的呼吸,以免胎儿缺氧。”

  要保住孩子的话,这是唯一的办法。

  李天成见周悦还不肯放下手里的铁管,急道:“放下你手里的家伙赶紧做剖宫!要是把我打死了,这孩子也保不住了!”

  保住孩子是现在唯一有希望做成的事。

  周悦迟疑了:“你……这里的无菌情况……”

  李天成道:“卫生环境是差了点,只能尽量消毒!到底来不来?”

  一声轻响,周悦扔了铁管,打开了自己的急救包。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手术,环境达不到无菌要求,孕妇随时都有可能闭气,胎儿随时都面临缺氧的危险,地震之后常有余震,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二次坍塌,李天成到底是不是合格的医生,到底有没有资格辅助剖宫产手术,周悦心里没底,但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一试。

  手术刚开始,产妇的呼吸就明显衰弱了,想保住妈妈的愿望落了空,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宝宝身上。偏偏胎儿个头大,不容易从子宫里取出,增加了手术的难度。

  手术正紧张地进行,余震又开始了,灰土从头落下,地面摇晃,全神贯注的周悦身体一斜,摔向地面,但她本能般地用手肘支撑着身体,高高举起双手,不让手接触到地面。一股辛辣痛感从手肘关节传来,那里严重擦伤,伤口血淋淋的,但她顾不上看一眼,心思全在产妇身上。

  周悦的视线落在产妇干涸蒙尘的嘴上,心骤然一痛。产妇的嘴僵硬地保持着微微张开的样子,她——停止呼吸了。

  周悦心中五味杂陈,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聚精会神地操作手术。

  她的动作必须快,母亲停止呼吸就意味着胎儿会缺氧。胎儿缺氧带来的伤害是致命的!

  终于,一番抢救后,一声啼哭在废墟中响起,周悦的眼泪也在婴儿啼哭的那一刻冲出眼眶。

  也是这一刻,李天成感受到产妇左颈动脉没有了任何动静,她走了,带着听见孩子啼哭的喜悦,也带着怀胎十月却没有看到宝宝一眼的遗憾。

  “妈妈的最后一刻,是宝宝人生的第一秒。也许生命就是这样此消彼长,延绵不息。”周悦自言自语般地喃语。

  李天成心中也不是滋味,他捡起床单,撕下干净的一块,轻轻盖住产妇。

  周悦与李天成一起,低头静默,既是向逝者致意,也是向生命致敬。

  当周悦和李天成抱着啼哭的婴儿走出坍塌的平房时,其他救援队的成员也已经完成了搜救工作,被他们救下的两个孩子,飞奔向彼此,劫后余生的拥抱令人动容。

继续阅读:第2章:救死扶伤算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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