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青山位于天朝都城旧墨的西南方,终年气候温和如春,以出产药材而闻名。时常有些山脚下的居民背了药篓上山去,小半天的功夫便能采得满满一篓,再趁着午后卖到旧墨城市集上去,全家一天的饭钱便不愁没着落了。有时候运气好,碰上些鲜嫩的茶叶或名贵的药材,还能余下些散碎银子来,给家中幼子捎带几样诸如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回去。浣青山是老天爷赐的宝地,这话不论是专门与药材打交道的郎中,还是采过山上的东西卖钱救急的村人,都尽皆赞同。
然而浣青山最出名的地方,倒还不在于这些珍奇的药材,而是山顶上那所看似不起眼的木屋。浣青山顶峰并不很高,另有一条小径可以通往山顶,故而有人居住也算不得什么异事。那人姓云名清辞,是个医术了得的人物,遇上穷苦人家有人染疾,诊病开方子的钱便绝不肯收。旧墨城百姓大多受过他的恩泽,称之为医仙,赞不绝口的最是那份心慈且温良的医德。
不过,若真说云清辞心地善良,只怕有些人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一清早,山脚下的村民们便目睹了一伙奇怪的人,一个个身着锦衣,为首的手持令牌,似乎是要上山求医,可这些人看上去却都愁眉苦脸,似是心中困苦。有好事者斗胆上前问了几句,才得知,这队人是当今圣上派来的官差,专门来请云清辞出诊的。
哦,原来是皇上派来的,怪不得眼熟,村人们想起来,这帮人最近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想起来之后,村民们就笑了,神情很是幸灾乐祸。
当今世上谁不知道,云清辞医术固然是高超,对待百姓也是仁慈,可他这人实际上孤傲清冷,深恶攀权附势之人,行医以来从未变过的规矩,就是绝不为皇室中人效命。
也难为官差来来回回跑了这么些趟了。
为首的差役姓陈,大名陈棹,来这浣青山请医仙已有四五趟之多,可惜每一次得到的都是云清辞拒不见客的消息,只得悻悻而归。这次连圣上也发了话,若再不把云清辞给请来,就要小心自己的乌纱和脑袋了。每每想到这里,陈棹都是一身冷汗,心中还盘算着他要是再不肯答应,自己索性就直接领着一队人在他门前长跪不起。饶是云清辞再清傲漠然,想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做出这等自残般的举动。
那栋古朴的木屋渐渐近了。
陈棹上前,按礼数叩了三下门,开门的还是前几次那个身材小巧清秀的姑娘,据说她是医仙弟子,名唤晚镜。
“师父吩咐过不见客人的,烦请各位回去吧。”晚镜微微福了福身,语气礼貌而又疏离。
“这……姑娘劳烦转告你家师父,后宫中容妃娘娘染了重病,四处辗转求医不得,臣等也是替皇帝陛下来请他……”
“可是师父有话在先……”
“晚镜不必多言了,你先进去。各位官人几番来此,可是因为皇上染疾?宫中多少能医都束手无策,在下驽钝,也定是诊不出什么结果来的。”似是不胜其烦,才终于肯亲自出来与他们交涉。云清辞一袭青衣,倚在门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着老旧的门框,令陈棹等人惊异的是他眉眼间竟是少年的样子。此前虽不知道云清辞年岁,陈棹却一直以为能得“医仙”名号之人,必定已是老叟无疑。
“圣上龙体无恙,染病的是容妃娘娘。”陈棹双手作揖,恭恭敬敬地答道。
少年微一挑眉:“容妃?”
陈棹等人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一边的随行婢女锦杏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容妃就是我家娘娘。娘娘如今染了怪病,头风时常发作,呼吸困难,疼痛难忍不说,还经常半夜起来在屋里绕着圈子,人也比以前暴躁了许多。娘娘一向待人宽厚温和,可不知怎么却染了这样的病症。还请,还请医仙大人救救我家娘娘吧……”
云清辞缓缓近前去,俯身将锦杏从地上拉起来,“你说的容妃娘娘,可是叫做息衍蓉?”
锦杏用手背抹着眼泪,慌忙点了点头。
少年继续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可知她今年多大了?”
“娘娘今已二十有三余。”
“那就是了。我十三岁那年她选秀入宫,到如今已有整整六年了……”
“大人认识我家娘娘?”锦杏听他这话,不禁追问。陈棹暗自在心里细算着他的年龄,原是还不过十九岁。
少年闻言,唇角终于浮起一点柔和的笑意,“何止是认识……罢了,就随你们去一趟,权当与她叙叙旧了。”
而后便吩咐了晚镜好好看家,与陈棹等人一道下了山去。山下的村民们见他竟然愿意出诊,禁不住议论纷纷,云清辞倒也懒得解释。此刻最为庆幸的人倒非陈棹莫属,他的乌纱帽和性命,这下总算是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