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英俊非凡的脸，如今有一半都被烧毁了，一颗眼珠失去了眼眶的包裹，就那样露着。
另外半张脸还是原来的样子，正是因为这样的对比，才显得更加残忍。
当时的爆炸，不仅吞噬了他半张脸的面容，还吞噬了他的全身，白衬衫脖领的部分，依稀可以看出身上触目惊心的疤痕。
半张脸毁容，全身烧伤，断掉手指，失去一条腿。
这就是林梦蝶留给她的程伽南。
这就是她心里曾经唯一的光和希望。
温妍的心痛到无法自持。
内疚、自责、心痛、仇恨……
所有的感觉缠绕在一起，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别哭，小妍。”程伽南用满是疤痕的卷曲的手，抚去了温妍的眼泪。
他的声音还是跟从前一样，那么的温柔、冷静。
“伽南哥，对不起……我知道，我所有的弥补都微不足道，但是求求你答应我，让我来照顾你好吗？余生，我走到哪里就把你带到哪里，好不好？别拒绝我……”
温妍说完，紧紧将程伽南抱在怀中。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消毒水的气味，只有因为一次次的创面消毒而残留的浓浓的碘酒味道。
可温妍知道，程伽南是不会变的。
她心中的伽南哥永远都是善良、正义的，永远都会偏袒她，为了她不顾一切。
“你已经是盛太太了，你怎么照顾我？”程伽南残破的眼中满是忧伤：“小妍，如果你幸福的话，你可以当做我不存在。我跟你见面，也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你放心，虽然我的身体毁掉了，但我的脑子还在，我能够赚来足够自己支配的钱…如果可以，我也会联系盛昀知，相信他会把玛利亚医院还给我……”
“不，我要照顾你。”温妍紧紧握着程伽南的手：“相信我，我不会抛下你的，我带你回家，你不想住在盛家，我可以马上给你找到舒适的住处，我们每天都可以见面，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
温妍抬起头，与程伽南四目相接。
她清楚地看到，眼泪顺着程伽南那已经变形的眼眶流淌下来，滚烫地落在她的心上。
“你真的想和这样的我生活在一起吗？你就不怕流言蜚语，不怕怀疑猜忌？不怕盛昀知他……”
温妍果断摇了摇头：“我不怕。”
程伽南缓缓点头，终于坚定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愿意跟你家，就住在盛家。”
程伽南的回答，让温妍有些意外——他竟然愿意和盛昀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盛家？伽南哥……”
“小妍，你听我说，只要能看到你和念念，龙潭虎穴对我来说也是家，再说，我没有做错过什么，要逃避的人不是我。”
温妍听到这些话，心灵为之一颤。
是啊，程伽南一向是坦荡的，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过，他是无辜的。
就算他的身体残破不堪，他也全完有勇气面对盛昀知以及所有人的目光。
“伽南哥，我带你回家。”
……
盛云别墅，客房。
温妍亲自为程伽南铺上了舒适的被褥，将他从轮椅上搀扶下来。
“伽南哥，今晚你再委屈一下，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做假肢，经过适应，你也可以和从前一样站起来走路的。”
程伽南点了点头，说道：“小妍，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可现在比起直立行走，对我来说，还有一件难事。”
“你说。”
“我一个人生活，手脚都不方便，其实……我很需要洗澡，不然，我怕你会嫌弃我。”
温妍心中更加酸楚——曾经的程伽南是天之骄子，是那么体面的一个人，他干净到甚至有洁癖。
可现在，对他来说，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成了难题。
她无法想象，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这就叫管家来帮忙，伽南哥，这个房间就有浴室，你先进去等一会儿。”
温妍想要搀扶程伽南，却被他拉住了手。
“小妍，我……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样残破的一个身体，在你眼里还算是个人，可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个笑话吧？”
温妍看着程伽南的眼睛，那里满是悲伤，让她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程伽南的形象从天堂到了地狱，他怎么可能会一点点自卑都没有？
让不认识的陌生人看到他的身体，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凌迟般的徒刑。
“伽南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意思是，我本来就是医生，给病人动手术的时候，是不分性别的，你也是医生，如果从医生的角度来说，是不是，可以没什么避讳？”
温妍尽量说的委婉，她知道，程伽南一定能听懂她的意思。
但同时，她又不免有些担心——担心自己看到他的身体，会更难过，而他看到自己难过，心情必然也会受到影响。
“小妍，既然我答应了让你来照顾我，我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
温妍扶住了程伽南，说道：“我说过，我会竭尽所能照顾好你。”
温妍说完，扶着程伽南进入浴室，为了防止佣人们进来看到程伽南的身体，她又特意叫来了张妈，告诉她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温妍重新回到浴室，程伽南已经脱掉衣服坐在浴缸里，还用毛巾挡住了关键部位——温妍就知道，他从来不会给自己一丁点难堪的机会。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一定会为她考虑，哪怕自己已经千疮百孔。
整个洗澡的过程，温妍的心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那场爆炸留给他的创伤，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整容医生，也无法彻底抹去。
她只希望有一天，程伽南能稍微恢复一些，能用正常的样貌面对世人。
“伽南哥，洗得差不多了，我扶你起来吧。”
温妍用尽力气搀扶程伽南，可因为自己太单薄，而他毕竟是185的大男人，一个不稳，整个人压在了她的身上。
还好客房的浴室很小，温妍的身后就是墙壁，只是她的衣服全部湿透了。
温妍顾不上自己，快速扯了浴巾将程伽南的身体包裹上，她并没有觉得难堪，反而因为自己可以照顾程伽南而感到庆幸——她还有机会弥补内心的愧疚，哪怕，只能弥补万分之一。
楼下门厅，盛昀知牵着念念的手走了进来，他的怀中抱着一大束白玫瑰，脸上的表情，和每一个归家的男人一眼，幸福而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