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厉远长到底是做先生的，讲话什么的倒还真有点茶馆里说书的味道。
他捋捋胡子，摸了一把白羽的头顶。小孩子早晨睡醒了还没梳头，昨天白茸给他梳好的双丫髻乱糟糟的，摸着手底下软软的，挺好玩。老头有忍不住多摸了两把。
白羽这会儿心思全都在听书上头，也没有反抗。就这么乖顺的听着。
“最后自然是满朝文武都愤怒了，所有的读书人都以此为耻。这么不君不臣，不兄不友的事情如果任其发展下去，那么整个皇家又是一副什么样子的脸面？”厉远长眯着眼睛，声音慢慢的，但是充满了岁月的洗涤。
“最后，是当时的太子少师陈西平带着一众太学里头的学子们，罢学示意，最后引得全天下的学子暴动。要知道当时的太子殿下，乃是整个国家的学子们的榜样，他的文章，一写出来，那是举国的学子们都争相传阅的。真可以说是名声动天下的。陈西平就是个大儒，他的学生，也自然是个很厉害的人。况且当时那位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什么都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当时长江水患，太子殿下亲自率领朝臣去江边上指挥救灾，因为举措及时，救了无数的黎民百姓。但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也真是让人悲痛。”
厉远长好像经历过那场悲伤的暴动，自己说着也叹息起来。“要是一开始，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也还算可以。大不了就将妖妃和那个心肠歹毒的皇子处死，重新找个合适的人来继位便是。可坏就坏在当时的圣上只有三个儿子，死了一个大的，老二和老三都是那个妖妃所生。老二也被处死了，就只剩下最小的三皇子，只有五岁，来继位当时的圣上衣钵。他是眼睁睁看着天下的儒生逼死了自己的母妃和兄长的，所以对天下儒生的意见都特别大。”
元安也隐隐听过有这么一位皇帝，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他记事开始，好像就已经是一副国泰民安的样子。
“这个，听师尊提过几回，知道是当时世道艰难，读书人人人自危。”
“是呀，那位圣上继位以后，长到十八岁开始自己监国，第一件事情就是除了陈西平的太师职位，将他们一家流放，而陈西平就被乱刀活寡在了闹市中央。当时多少儒生听闻陈西平遭此待遇，都去披麻戴孝嚎哭不止，结果都无济于事。天子之命，谁能敢乱言。所以陈家就被发配到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否则，以他们家的门第，怎么也得在京城有个几处宅子的。”厉远长说了半天，也叹息了一声，这个天道就是这么不公平。
“后来，陈西平当时用来写讨伐妖妃和皇子的檄文的那只毛笔就被陈家人当做宝贝收藏起来了。直到前两年，陈家实在家徒四壁，没有东西吃饭了，而陈西平也想在我们学堂里读书，陈母才带着那只毛笔过来找我。”
“原本我们只知道陈东元一家是三状元世家，并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状元。直到我听到了这个事情，又看到了陈西平用的那支毛笔，才确认了这件事情的真相。将陈东元收在学堂里读了几年书。这孩子也真是有本事，三年不中，然后就考上了。我原以为他要回去和他娘一起种地了，没成想陈家又出了一个状元郎。真是好本事。”厉远长说到自己的得意门生，脸上戴上了一丝欣慰。
元安默默地听着，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白茸的房门，屋子里却丝毫动静都没有。
而白羽扯着厉远长的袍摆，“夫子，你再说说呢，你说的那个毛笔将你们学堂的东门戳破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说到这里，才算是重头戏。
厉远长点点头，“莫急，老夫慢慢道来。那只毛笔，老夫一直珍藏在书院的藏书阁里，好好的放在架子上，都舍不得用。毕竟当时太师用过的东西，也沾着天家之气，好东西，又怎么能随意乱用。结果，却在前天晚上开始，那只毛笔就开始无风自动，直往学院的东门上飞去。也不沾笔墨，就在东门上头狂挥乱舞。好像有人用它在写字作诗一般。先是只有几个住在那头的学生听到，他们出来说，我们都当他们是做了梦魇，直到昨夜，我夫人把我拍醒，那笔的动静更大了，好想要把木门都戳破了一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白羽啧啧嘴，“那是挺怕人的呀，你起来看了吗？”
“姿势起来了，和几个胆子大的学生一起起来的，点着灯笼去看，那支笔，在月色下头就真真的自己在动，但是由于没有沾墨汁，写得速度有很快，老夫惭愧，根本猜不透那笔到底在写点什么东西。”厉远长摇头。
元安沉声道，“那么，你们书院最近除了那支笔的暴动，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比较诡异的那种？”
厉远长皱眉，“这个倒是没有。不过昨夜的事情发生以后，老夫就将整个学院的学生都放假回了家。孩子们在那边，万一高僧们去了，又发生像上回的事情，免不了有些尴尬。这回不知道高僧和白姑娘何时一起去呢？”
“哦，待小僧收拾一二，就与厉夫子一同下山。”白茸的房门没开，元安也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样的立场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就只说了自己。
厉夫子有些不解，“啊？白姑娘不一起去吗？老夫上回看，姑娘也有些道行呢，这种事情，多个人，多个帮手也挺好的呀。夫人在家里已经给二位做好了素斋，就等着高僧和白姑娘赏脸了。”
不等元安说话，白羽就消了出声儿，“他们吵架啦，昨天和尚把白茸都气哭了，她会跟着去才怪呢。这个和尚天天就欺负人，太坏了。”
厉远长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接话。这小年轻的吵架，也是常有的事情，放在他们这老年人眼里，都是不值一提。但是姑娘家生气，他也不好多说，毕竟以前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常耍耍小脾气，让他也无从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