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私心,舍不下你。他将你托付给我,让我好好护着你,瞳儿,同我走吧。”
从一开始,他便是晓得自己的死期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也不告诉我!
萧璟话毕,我早已泪流满面,一时无语凝咽。
许久我才喘过气,胡乱地抹去眼角的泪,“我不走。”
语气坚定:“太子殿下,我不能走。”
萧璟久久地凝望着我,目光扫过我面庞的每一寸,长叹了浊气,倘若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瞳儿,要留便留下吧。”又拍了拍手。
自古帝王多薄性,江山与美人从不可兼得深宫多舛,瞳儿这般山野性子不该困于深宫苑围中。
何况,他不及黎檐,自始至终……
闻声,一侍人捧着一幅画来,“此画赠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泪水决堤而出,模糊中,我好似又见了当初的璟哥哥,
“嗯。”
我跑去礼铺,购了些红烛,又赶去成衣铺,买了婚服,回了墓丘山。
墓丘山。
“黎檐!”
少女清亮的嗓音打破了竹屋的沉寂。
白衣少年匆匆推开房门,不可思议地低喃,“瞳儿。”
我站在篱笆外,目光落在黎檐身上,他依旧是从前模样,我心悦他。
“傻黎檐,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跑向黎檐,扑在黎檐怀里。”
“回来,回来就好。”黎檐死死抱住怀里的人儿,声音里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们成亲吧!可容不得你反悔了,婚服同红烛都买好了,好贵的,退不了了。”
“好。”这次黎檐没有违心,他放不下,舍不得,最后一次了,自私一回吧。”
是夜,红烛摇曳,堂内喜字高悬,我一袭血色彼岸花的嫁衣,毫无坠饰的喜帕遮住了女子娇羞的面庞。而黎檐也一改往日素衣,红艳的喜服衬得他愈加俊朗。
“瞳儿。”黎檐轻声唤着我的名字,缓缓掀开我的喜帕,他的手抚上我似若凝脂的肌肤上。
他粗糙的手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心狠狠地抽痛。他以往最是心疼的手,如今千疮百孔。
“我爱你,黎檐。”我噙着泪,扑进黎檐怀里,心疼地描摹着他的轮廓。踮起脚尖,朱唇落在他的唇上,辗转反侧。
黎檐紧紧地抱住我,用尽他最后的力气恨不得将我嵌进心里,
“我也爱……”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屋外,雷在厚厚的云层隆隆地滚动着,好像被那密密叠叠的云紧紧地困住,挣扎着出不来似的。闪电扯开破棉絮般的黑云,滂沱大雨在晚夜里肆虐起来。
屋内,红烛落泪,合卺酒倒在桌上,酒渍印红了桌帕,黎檐倒在了叶瞳怀里。
摇曳的烛火映出黎檐惨白的脸庞,“不要为我难过……”
番外
“今日我教你一句话。”黎檐端坐在案边唤来叶瞳。
“什么话?”
黎檐挥墨,在宣纸在写下,“会者定离,一期一祈。”
“何意?”
“夫盛必有衰,会合有别离。世上常会之人,也必有离散之时,相遇之人,也终将分开。”
黎檐抬头凝视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少女,轻笑道:“把和每个人的相遇,当作一生只有一次的缘分。而在每次这样的相遇之中,我都会衷心为你祝福。”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粲然一笑,“可是我们不会分开啊!”
“不会分开……”
那一天,是黎檐二十三岁生辰。
这夜,狂风大作,雨声哀戚。这山间一切似乎都在为他的离开痛惜。
叶瞳瘫坐在地上,抱着黎檐渐凉的身子,没有流一滴泪。她艰难地挤出笑容,轻晃着,柔声地低喃:“一期一祈,我等你。”
又过月余,战弋独身一人来到墓丘山。他褪去那身戎装,着一件平常衣裳。“叶姑娘,我是来送信的。”
叶瞳走近,将湿漉的手胡乱在衣上擦了擦接过信件。
“瞳儿亲启”
“瞳儿,展信舒颜。
见到这封信时,我想我已经离开人世。人生一梦,白云苍狗。我恨自己命数多厄,又谢我命数多厄。若非如此,我又怎会遇见你。从离开黎府那日起,我的心就凉了。墓丘山,如其名,山上多有坟墓。我时常走入义庄,去见那尊冥王像。我怨他,待我薄凉。
可那夜,我遇见了你。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好生可怜。我将你带回苑子,为你洗净换装。你小心翼翼的模样又好笑又可怜,才多大年岁,就这般。我心动容,留下你。多谢你让我这死寂的院子重焕生气。
渐渐地,我不想离开了,我舍不得。那日你满身狼狈地回来,我心神不安,我不晓得你的过往。我既怕你离开,又盼你离开。萧璟找来,他将过往告知于我。
那时,我剩下不过半岁的时间。我想,我该放你走了。可是我又有私心,我喜欢你。于是,我将一切告诉他。我求他找乔叶剜去我的双眼,那样,我还能多苟活月余。山野寂寥,你本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这墓丘山圈不住你。我知他身份,便求他带你离开。回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剜眼后的三个月,我清晰地感觉到行将就木。瞳儿的饭菜渐渐尝不出味道了,瞳儿的声音渐渐低浅了,就连瞳儿的样子都渐渐在脑海里模糊了。我的感官正在渐渐枯萎。
那日,你说要同我成亲。我心中欣喜万分,可终是拒绝了。我不该耽误你。次日初晨,你在窗外的言语,我听得一清二楚。我想去拦可最终还是忍住了。你离开数日,我日思夜想。
我后悔了,我终是舍不下你。
叶瞳,我心悦你,岁岁年年。”
泪水早就浸湿了页张,叶瞳颤抖着身子,蹲下来,“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待她如此不公,为什么要带走她的黎檐?
这一哭,把数日的委屈与思念哭个彻底。
战弋站在叶瞳身旁,冷面的将军也为之动容,
“圣上知晓黎公子去世的消息,便派臣下送来黎公子那时留下的信件。叶国公府又恢复成原来模样,圣上捎我带句话,若叶姑娘何时想回去了,便回去吧。”
叶瞳缓缓站起身子,体面地擦去眼角的泪,“将军也替我给圣上带句话,我原谅他了,过去的,放下吧。叶国公府,也不再是我的家了,这里才是我的家。”
“好。”
……
一晃又过二十年,墓丘山_上又来了位少年他同黎檐一样,少年君子,温润如玉。
寒灯纸上,我等风雪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