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我前几天给孙子买了个电子书，还想让你帮我看看。”见桑榆之走近，妙珍阿嬷还特意找了个理由，准备支走莫晚棠。
她又压低声音道：“就让他们好好谈谈，你尽管大度点噢！”
莫晚棠从善如流：“我不担心的，阿嬷。饶总也看不上他。”
“诶，那不一定。小桑除了穷点，长得还是蛮好，和电影明星一样。”妙珍阿嬷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莫晚棠频频点头，跟着阿嬷撤离现场，晚一秒，她真怕自己笑场。
倒是桑榆之，装穷上瘾，亦步亦趋地跟在饶娆身后。但不管他怎么掩饰，都遮不住那风神疏朗的背影。
两人行至山涧，人迹罕至，饶大小姐找了处阴凉地方休息。
“这个知乐村还真是个好地方，难怪小桑甘心当赘婿，也要留在这里。”她打量着桑榆之那周身私人订制的衣着，虽然看起来的确低调，但绝对不朴素！
“他们都是很淳朴热情的村民，心怀善意。”桑榆之不希望饶娆有任何看轻他们的心思。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就合理怀疑你恋爱脑晚期了。”饶娆语速极快，在桑榆之没听清前已经下了定论。
开玩笑，几千万说捐就捐！虽然桑祖宗资产雄厚，但短时间内周转，也得和董事们有个交待。
“具体细节和数目你别和小棠多嘴。”桑榆之提醒她。
“拜托，她是记者……”这下确诊了，没想到桑祖宗真是个恋爱脑。
“直说吧，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新消息。”桑榆之背靠着石壁，日光没有照不见他的脸，语气倏然严肃。
饶娆拿出手机，递到他面前划动着屏幕：“这是新一期嘉朗拍卖会的内部单子。果然如你和爷爷所料，自从股价暴跌后，他们沉不住气了。”
桑榆之都不用将那屏幕放大细看，就能如数家珍，那图册里登记了古玩字画，大部分都是当年他父亲所珍爱之物。沈家无耻地占为己有，如今又无力守护，美其名曰慈善拍卖，不过是走投无路的集资。
更有甚者，他们竟然厚颜无耻把才收回的《庐江图》也挂了上去。
“沈静那老太婆也回国了。”饶娆向来不用敬语，更何况她是沈渊的孙女，也就是沈栩汀的奶奶。
反正爷爷说过，沈家让他们吃尽了苦头，那她还对始作俑者客气什么。
“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桑榆之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刻。
“那我们明天就回去。”饶娆这次来就是接他回去，沈家拍卖会筹备需要一段时间，他们得回越州去。
“对了，小棠那你必须守口如瓶。她涉世未深，未来可期，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桑榆之提到她的名字，眼神都柔和下来。
饶娆无奈，正要询问他要隐瞒到那种程度时，莫晚棠忽然找到了他们。
“你们聊什么呢？”
她笑靥如花，跑过来拉着桑榆之的手，亲昵地依偎在他身侧。一想到她即将得到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消息，饶娆也于心不忍。
“莫莫，桑祖宗必须得和我回去一趟。”
“去哪？”
“没定，不一定是越州。”
“做、做什么？”莫晚棠惊愕地抬头，目光中满是询问，望着桑榆之。
桑榆之没说话，只是深沉地“嗯”了一声。
“是爷爷……”饶娆转头看向山涧潺潺而过的溪流，心一狠，“爷爷的身体不行了，我们得陪他处理些事务。”
远方的饶崧喝着下午茶，八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怪只怪这件漏风的小棉袄，狠起来连自家老爷子都诅咒。
*
凉风吹开了法式蕾丝纱帘，今夜特别难捱，谁还能记得关上那微不足道的窗。
而此时，年久的木窗微微响动，莫晚棠终于忍不住下床，走到阳台边，轻轻关上。落下插销的一瞬，她的身上也落下了一件毛衣。
“明天让老严着人换一批窗框。”桑榆之柔声道，随即而来的是比毛织温度更暖的拥抱。
其实，他们都知道，让她失眠的原因不是这个。
莫晚棠顺势转身，钻进了他的臂弯。她像一只树袋熊，找到了一块舒服的栖息地，使劲地贴靠，全身心依偎着。
“我舍不得你走。”尽管她清楚，即便桑榆之不在身边，她也会照顾好自己，努力工作，身体健康。
“小棠。”桑榆之的手从她的头顶慢慢滑到后背，隔着毛衣轻轻抚摸。
“我都懂的，饶娆爷爷和你的感情非同寻常，这段时间，你好好陪他走完最后的旅程，尽未尽的心愿，圆未圆的梦想。”莫晚棠的鼻音越来越重，气息却越来越弱。
“其实……”桑榆之欲言又止。
他这一生总是在不断地撒谎，可他最不愿意欺骗的就是莫晚棠。但一想到接下来他们需要处理的事纷繁复杂，怎么能让她涉险其中。
“乖，你安心住在这里，别胡思乱想，有什么事都可以找老严。”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谎言。
“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吗？”桑榆之笑着反问，顺势将落在腰间的手一用力，莫晚棠都被轻轻抱离地方几公分。“光脚的习惯也得改。”
她低头，还没来得及踩上他的拖鞋皮面，已经被桑榆之公主抱着，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风平浪静的前半夜，原来是暴风雨前的假象。他的爱意汹涌如潮水，翻滚浓烈，此起彼伏。闭上眼，莫晚棠做了一个深沉的梦，梦中的她置身于无边海域，桑榆之驾着帆船，她又惊又怕，只能紧紧抱着他，任凭他带着自己乘风破浪。
触礁的一刹那，他们一起淹没在深蓝色的海中，却再也不会分开。
*
又是一年立秋时，观澜的秋天，比越城来的晚，却在桑榆之离开后，一夜降温。
这天早上，莫晚棠正喝茶阿温给她带的热美式，就被猫小姐叫到了办公室。
“真是长大了，都能吃苦了！”她依然是三百六十五天如一日，喝着甜豆浆，眼睛却盯着莫晚棠的咖啡。
“领导，我是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你对我有这样的误会？”她开玩笑回应。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猫小姐忽然怀旧，语气严肃，“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莫晚棠心说，最近伤感的事还蛮多，怎么着也得冲个喜。
“恭喜，你要回越州本部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好到让莫晚棠都不敢相信：“可是，我来的时候，陈钰说，多则一两年，少则小半年……”
参考猫小姐，说实话，她甚至有想过在观澜安营扎寨的念头。
“你听她忽悠呢！”猫小姐太了解陈钰了，她的决定朝令夕改。“不过，有一说一，她这个女魔头还是蛮看重能力的。你最近表现优秀，进步神速，想必她在本部也有所耳闻。”
见莫晚棠还恍恍惚惚，连这么生猛的咖啡都没法让她回过神。猫小姐不得不打开内网给她看了调令。
确定这不是梦后，莫晚棠徐徐问道：“那么，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就是——”猫小姐摊手，“你再也吃不到我给你带的美味碳水早饭了，这还不够遗憾！”
她其实可以说的更直白点，那就是，她再也不能与她并肩作战，一起工作了！
虽然，莫晚棠起初是怀着被贬谪的心态，极不情愿来到观澜，对报社的同事们也都有过大大小小的腹诽。但这一路走来，她们的确教会她许多，不论在做人还是做事上。
尤其是猫小姐，她早就把她当成知心姐姐般看待。
“你可别为了照顾我的感受，强忍欢笑啊！”猫小姐潇洒挥手，“我孤家寡人惯了，说不定下一个来的人比你更惹人喜爱。”
她胖胖的手特别像招财猫，莫晚棠说不开心是假，但说不难受也假。千言万语，她只道：“今晚请大家吃饭，不醉不归啊！”
离开观澜的那天，天气依然明媚温润，就像莫晚棠刚来时一样。靠岸的船上，导游还在不断地和游客们介绍，观澜岛是一个圆环的形状，象征团圆美满。
人生也是一个圆形的闭环，不断告别，又不断重逢。
想起昨晚大家都喝多了，阿温、晴子一首首的切着歌，时而是煽情的民谣，时而是励志的摇滚。猫小姐关心她，最近和桑狐狸怎么样了？
莫晚棠实话实说，没怎么联系，但她相信他。
原以为，她会与自己同仇敌忾，或者骂桑榆之金屋藏娇。没想到，猫小姐只是给了莫晚棠一个坚定的拥抱。
回去的路上，还有她给她发的消息：
姐妹，你问四十岁多岁的我能对二十多岁的你说些什么？我想遍了人生忠告，大概就是随遇而安，珍惜当下，过往不究。对了，记得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