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中城区长江滨江路临江火锅店大厅。
这家火锅店是地道的两江老火锅,本地人特别喜欢来吃,此时,夕阳还挂在天际边上不愿落下,大厅里的人却已经很多,只剩下一两张空桌子了。
“老板,红汤、中辣。”陈卫镔刚一坐下来就高兴地喊道,同时招呼三人坐下,拿起菜单点了菜。
很快,火锅锅底和菜都上来了。没过多久,只见桌子中间那油沁沁的火锅里,红彤彤的辣椒、棕红色的花椒、黄褐色的姜片混在一起,尽情地跳着舞,白色的热浪在火锅上方一缕一缕地翻滚着,香气扑鼻,直让人流口水。
陈卫镔一边夹着鸭汤在火锅里涮着,一边兴奋地把支队长表扬他和机动大队的话复述了一遍,他再把唐熙雨、易之林和董介名三人在湛长洪案件中发挥的作用表扬了一番,情绪十分高亢,一副志得圆满的样子。
董介名得到了陈卫镔的夸奖,内心也是一阵愉悦,在旁边不停地附和着陈卫镔,说他领导有方,能力超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陈卫镔被董介名一阵吹捧,慢慢放下了对董介名的成见,两人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唐熙雨和易之林却一直只管吃,没有说话。
半个小时后,唐熙雨实在是忍不住了,把筷子放在了油碟上面,看着陈卫镔,很严肃地说道:“陈大队,其实,我很理解你,为了机动大队的排名而结案,但是,甘凤羽一直都没有出现,她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怀疑……她已经出事了。就这样结案,实在是太草率了吧。”
唐熙雨的这几句话,让陈卫镔感觉被人从头淋了一盆很凉的水,情绪瞬间从沸点降到了冰点。
此时的陈卫镔,已经被考核成绩冲昏了头脑,他放下筷子,瞥了一眼唐熙雨,没好气地说道:“唐熙雨,甘凤羽是否失踪,没有任何人来报案,就连她的老公湛长洪都没有提出来过,咱们作为办案人员,不能随便去猜测。还有,你来刑侦支队五年了,老是见血就吐,我觉得吧,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先把这个毛病给它治好了,再来提反对意见。”
唐熙雨一听,顿时懵在那里。从小到大,她都是品学兼优、才貌双全,父母和老师眼中的“乖乖女”,男同学和男同事心目中的“女神”,听到的尽是恭维、赞美之词,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当面怼过。
她的眼皮瞬间垂了下来,两颗泪珠沿着脸颊往下掉,接着把头一偏,撅起委屈的嘴角,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包,起身就要准备离开。
董介名见状,马上拉住了唐熙雨的胳膊,让她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肩膀,耳语道:“那个卷王没得哈数(哈数:方言,意思是分寸)得,你莫跟他一般见识。”
唐熙雨本来真准备离开的,经董介名这么一劝,也不好坚持离开了,就背对着陈卫镔,紧咬着嘴唇,坐在那里抽泣着。
董介名转头对着陈卫镔说道:“你看嘛,都把人家说哭了。”
陈卫镔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重了,便递了一张纸巾给唐熙雨,轻声说道:“对不起哈,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熙雨没有接陈卫镔递来的纸巾,自己转身从桌上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
这时,易之林也忍不住了,说道:“陈大队,现在……还真不能结案……”
易之林话音未落,陈卫镔抢过话来:“我已经给支队长报告了,他也同意了,难道让我去他那里把结案报告要回来吗?那我岂不是把自己吐的口水又吞回去啊。”
易之林摇了摇头,慢慢说道:“我觉得你有点儿……”
“有点儿啥子嘛?”陈卫镔皱着眉头。
这时,火锅店的门口传来一阵吆喝声:“冰粉凉虾西米露。”
一个五十多岁、挑着担子的男子进了火锅店,四处张望寻找顾客。
董介名站了起来,挥舞着双手,招呼男子过来,买了一碗冰粉、两碗凉虾、一碗西米露,放在了火锅桌上。
陈卫镔端起装着凉虾的塑料碗,喝了一口,对着易之林问道:“快说噻,我有点儿啥子?”
易之林看了一眼陈卫镔,低下头,轻声说道:“有点儿……有点儿好大喜功。”
陈卫镔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放下塑料碗,指着易之林的鼻子说道:“你个闷葫芦,一天屁都不放几个,现在来说我,话倒多起来了所。”
易之林不说话了,用筷子夹起一片毛肚在火锅里荡来荡去,好像没听到陈卫镔说话一样。
陈卫镔感觉还不解气,继续说道:“还有,你一个全市公安系统的散打冠军,竟然还有严重的洁癖,做起事来经常都是蹑手蹑脚的,像个啥子样子嘛。”
易之林把烫熟的毛肚夹到自己的油碟碗里,让毛肚在油里面洗了一个澡,接着夹到了嘴里,只管吃自己的。
这个陈卫镔,毕竟是刚当大队长不久,还不懂得领导艺术,批评人完全不注意方式方法,还是和以前当刑警一样,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
董介名见气氛越来越不对,笑着说道:“算了,算了,陈大队,你莫说了嘛。”
“莫说了,哼……”陈卫镔瞥了一眼董介名,“你个富二代,不思进取,偷奸耍滑,一天都想着‘躺平’,你不如辞职算了,看起都焦人(焦人:方言,意思是着急)。”
“呃呃呃,陈大队,我跟你是一头的哈。”董介名连忙解释道。
陈卫镔瘪了瘪嘴:“你还跟我一头,我觉得这是我的耻辱,未必我还高兴所。”
场面顿时十分尴尬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