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冷暖。
当真是三九寒冬，也不及曹氏心中泛出冰凉和悲怆。
她原还想着，夫君的药钱要是续不上，就找老大家和老太太那边先支应点，算上利息以后还也行。
可哪想，他们竟然如此绝情。
更何况刘春花也不知忌讳，明知顾老三重伤在床，还句句不离个死字。
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曹氏红了眼眶，咬牙道：“要说起分家，当初大哥来借钱的时候，两家早就分了。我们二话不说，十两银子就给了你们做生意。大嫂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不臊吗？”
自打顾老大发了家之后，刘春花就一直住在镇上，打从心眼里瞧不上顾老三一家。
如今见逆来顺受的曹氏敢当面和自己呛声，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她眼珠子一转，瞅向老太太，委屈的道：“娘，你瞧三弟媳怎么说话的……这是把错都怪在我身上了啊，我不活了我……”
说完就抹泪。
“行了，你也别嚎了。”老太太不耐烦的道：“赶紧把小山抱来走人，哪来那么多废话。”
顾大海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才是他们此行来的目的。
“二丫，把小山给我。”
顾大海上前一步，伸出手。
老顾家祖上基因好，三兄弟都是人高马大的。
顾大海往顾明霜前面一站，顿时高她两个头。
一般小孩见到这阵仗，早就吓哭了。
顾明霜却拦在他前面，动也没动。
“大伯，既然你是大房当家做主的，有什么话，我就冲你说了。今个我把话放在这里，小山是我弟弟，就算是我家穷的家破人亡，也不能卖弟！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顾大海脸色一僵，眼睛瞄向曹氏。
“你别看我娘，这事儿我做主。”
“二丫，你可想好了，你爹还躺在床上重伤不起，你难道真不给他瞧病了吗？”
又来了！
这话说的好像只要他们不把顾小山给卖了，就是眼睁睁看顾远道等死一样。
顾明霜也不慌，冷笑一声：“大伯不用吓我，我不是三岁小孩。我们家现在是困苦，大伯要是能搭把手，我全家都记着您的恩情。您要是懒得搭手，我也不强求。只一点，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出门只当没这门亲戚！”
这话说出来，把大家给吓了一跳。
古代注重团圆孝道，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分家，何况是要断绝关系。
其实顾大海早不想要这门亲戚了，只不过是惦记着顾小山。如今听顾明霜一个小辈这么说，脸上有点抹不开，心里却意动。
刘春花忙将顾大海拉到一边，咬耳朵：“刚刚我偷偷去瞧了一眼顾老三，好家伙，浑身都是纱布。这光景，以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钱。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这门关系断了，省的以后他们上门来找我们借钱。”
顾大海犹豫道：“可是小山……”
“你怕什么，寒冬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家今天没什么收成，等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自己就把小山送上门来了。”
被自家婆娘这么一劝解，顾大海跟着点了点头。
老太太不知道他们咬的什么耳朵，正跟顾明霜闹。
顾明霜嘴皮子厉害，她说不过，回身拿起扫帚就要打人，却被顾明霜推倒在地。
如今正哭嚎着。
“哎呀，真是丧良心啊，倒霉八辈子的霉生出一个丫头片子，连自家奶都要打啊……街坊邻居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早知道是个白眼狼，生出来就该掐死啊……”
老太太嗓门大，顾大海担心真将村民们引过来，连忙扯起老太太，皱眉道：“娘，你别哭了。既然三弟媳不愿意把小山给我们，我们就先走了。”
“什么？”
老太太一愣：“就这么算了？”
“镇上铺子忙，我们也出来的久了，就先回去了。”刘春花在一边帮腔：“三弟媳，你可记着二丫今天的话。以后大房不连三房，出了事别再找我们！”
说完，刘春花拉起顾大海走人。
两人一走，老太太站在原地有些发蒙。
曹氏为难的道：“娘，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留下吃个晚饭吧。”
“我呸，谁要跟你们吃饭。”老太太看了一眼桌上的糠咽菜，嫌弃的拍拍屁股走人。
到了门口，却被门槛拌的哎哟一声摔了个大屁股。疼痛之中捡到一股穗子，上面还有块黑漆漆的东西。
瞧着挺好看的，老太太也没在意是什么，塞进了怀中，爬起来家去。
今个虽没教训到曹氏那小娼妇，赚了二两银子也值了，可以给二女儿东梅和小儿子家祥扯点新衣裳。
……
院子里终于清静下来，顾明霜累了一天，一屁股坐在石墩上喘粗气。
曹氏回想方才的事儿也觉得糟心，见顾明霜头发乱糟糟的，衣领里还有枯叶，去打了盆水给她洗脸。
“饿了吧？晚饭烧好了在锅里热着，等你哥来我们一起吃。”
“哥哥呢？”
“他拿着家里的蛋去卖了，顺便给你爹再抓点药。”
“哦。”顾明霜点了点头，随后道，“娘，鸡蛋卖了也就算了，老母鸡别卖，留着下蛋。”
“可鸡蛋也买不了几个钱啊。”
鸡蛋两个一文，十个蛋才五文，而顾远道一帖药就要二十文。光卖鸡蛋，要凑到猴年马月去。
“当然不能光靠卖鸡蛋。”顾明霜的眉梢染上一层喜色，“今天我去山上，逮了一只山鸡回来。山鸡可比老母鸡贵多了，明天我拿到集市上面去卖。”
“青竹山上还有山鸡？”曹氏眼睛一亮，忙道，“山鸡在哪里？”
“在后头。”
顾明霜才想起那个男人，连忙站起来屁颠屁颠的往院子后面走，那男人正坐在榕树下休息。
见顾明霜过来，他抬了下眼皮子：“人都打发了？”
“嗯。”顾明霜点了点头，瞅了他一眼。
他虽满脸的络腮胡，一双眼睛却极为深沉，鹰眸一般，让人瞧着害怕。
之前在小鹿岭念着家里的事，没心思跟他说话，眼下顾明霜才想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