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的质问，让轻衣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他并不打算告诉他们自己是因为落入圈套被人扔下三重天沉睡了十年。
说与不说，对他来说都已经没了区别，不能改变的只有他已经入魔的事实。
“罢了。”见状，苏离的语气松弛下来，“回来就好，以前的我也懒得问了。”
“我现在是个魔修，苏离。”轻衣坦然的盯着他，“已经回不去了。”
他和修仙界，和这些人，已经殊途同归了，何谈回来一说？
闻言，苏离笑起来，看上去就和十年前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一样，“我一早就知道，在你安然无恙的从广陵出来之后我就怀疑了。”
“后来在云州，站在你身后的，只有我一个人，那朵莲花魔纹，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轻衣，其实你从来都只是一个魔修吧？”
听到他漫不经心的话，轻衣怔住，喃喃道，“那在风雅会……”
“我没有沈公子那么高尚，不管修仙界还是魔道，只要我认定的朋友，我就一定会挺他，哪怕这只手再也不能见人。”苏离把左手的手套取下，再把宽大的袖口翻上去。
出现在眼前的手，上面爬满了丑陋的黑色线条，一直延伸到了上臂，那是被魔尊独有的魔气侵蚀过的后遗症，就算当初只是因为言灵之术制造的假相，可终究还是激发了他体内的气息。
“你是不是神经病？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那种情况本来就不可能再有多大改善，若不是你身份高，只怕你这手早就废了！”轻衣往他头上敲去。
只怕这些年，是玄华宫一直在替他滋养，才能只剩下这么一点后遗症。
苏离被他敲得发疼，伸手揉着脑袋委屈，“我这样做就换来你骂我？我倒是觉得有些不划算了！”
“那你以后就不要帮着我！看见了和我打个你死我活更好，指不定我死了你还能落得个好名声！”轻衣气结。
连连摆着手，苏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随后把手套重新戴上才回道，“我可不敢，你这些年失踪把沈公子都给逼疯了，我要是追杀你，只怕他那个死脑筋要和我拼命了。”
“逼疯？”轻衣疑惑，“沈晏怎么了？”
“唉。”苏离微微叹气，组织了下语言才缓缓说了起来。
十年前的风雅会结束后，洵衍就向掌门请愿和沈晏一同下山追查洛星上人之事，可下了山之后，一向性格外冷内热的沈晏突然性情大变，凡是听见有人对轻衣的事情说三道四，隔天那人就会遭殃。
困在禁制，四肢突然不协调是小，断手断脚拔掉舌头是大，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对风雅会的事情大放厥词的道修，渐渐的，在沈晏这种野蛮强悍的作风下，关于轻衣的议论就逐渐被压了下去。
而沈公子也被人惧怕起来。
迟迟追查不到洛星上人的下落，洵衍只得先行回山再做打算，可沈晏却开始四处游历在外，每年只有风雅会才会回去一趟，不近人情的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后再次离开。
后来更是频繁的出现在净土，把净土搅得天翻地覆，从那时起大家就认为，沈公子虽说性情大变，可这除魔卫道的大义越发的浓重，在他的带领下，不知情的修仙界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争相表现起自己来。
这种近乎疯狂的做法，让他在背地里多了一个称呼：疯子。
重新开了一坛酒，苏离呼出一口气道，“我原先也以为你在净土，可近年来连付归雪都失踪了，净土的人蠢蠢欲动，我只能猜测，你和付归雪一定有什么关联。”
“是有些渊源……”轻衣低声道，“沈晏真的发了疯一样的找我？”
“对，不管修仙界还是魔道，都觉得他是个疯子。”
闻言，轻衣笑起来，“怕他又要仰仗他，只怕这么些年利用他的时候只要放出消息说哪里有我的消息，那些人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麻烦了吧？”
“不错，算起来，是你把他给逼疯的。”
“你这么说，倒是让我罪孽深重了。”轻衣说道，“你呢？这些年过得可还好？玄华宫的事我听说了，不是说好要慢慢说与我听的？”
听见他提起自己，苏离闷声灌下了一坛酒，神色就带上了寂寥，“这一切，还要从我父亲失踪开始说起了。”
当年风雅会前期，洵衍和轻衣把苏六儿送回玄华宫之后，苏清风就因为两封书信回到了门中，后来听见苏言提起洛星上人，在第二日又匆匆离去。
苏清风这样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以为这一次同以往一样不过又是借口开溜，无奈之下，苏言只得带领门中参加风雅会。
风雅会结束后，除了要治疗苏离的手之外，玄华宫一如既往的其乐融融，可奇怪的是，往常每年都会传信回来的苏清风，一连三年都没了消息，苏言察觉有些不对，开始派出门下弟子找寻他的下落。
变故，也在三年后的某一天发生。
那一天正巧是玄华宫长老会的日子，掌门不在一向都是由苏言代为主持，苏离站在旁边听着繁杂的事物昏昏欲睡，正看见有人呈上一份文件时，苏言捂住嘴重重的咳了几声。
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苏言脸色惨白，松开手嘴里的血就涌了出来，众人惊慌不已，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苏离连忙扶住了他。
“咳……咳咳……灵脉……损了……”苏言死死抓着弟弟的手，声音微弱得几乎让人清不清楚。
苏离一愣，命人遣散了今年的长老会，连夜就带着苏言上了三重天的观星堂。
然而，明溪上人在检查完之后，轻飘飘的说了句，“最多七日，你们玄华宫还是尽快把苏清风叫回来吧。”
他身体里不止是灵脉破碎，就连五脏六腑也逐渐开始腐朽，神仙难治！
把明溪上人堵在门口，苏离愤愤的抓着他领口吼道，“我大哥向来没有和外界接触过，怎么身子会弄成这样的？！”
“哦？”明溪上人面无表情，“那你最好还是回去查查你们玄华宫有没有奸细了，苏言的情况，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形成，而是长时间的服用了某种药物所导致，给你个建议，你若觉得玄华宫牢不可破，那还是从亲近之人查起比较好。”
“亲近之人……”苏离松开手，喃喃自语，“大哥辟谷多年不吃食物，近年来也没有受过伤，怎么可能有人要害他……嫂嫂不会，我不会，六儿更不会。”
“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我这里病人还多，不送。”明溪上人打着呵欠离开了房间。
他不留人，苏离只得带着苏言重新回到了玄华宫，唐水云站在门口，见到他们后慌忙扭头擦着眼泪，然后带上笑容迎接上去，“怎么样？明溪上人说了什么？是不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
听见嫂嫂的声音，苏离终于哽咽，“嫂嫂……对不起……”
苏言这一昏迷，就是六天。
第六天时醒了过来，看起来精神不错，柔声安慰着双眼肿成核桃的妻子，又严肃的教训了抹着眼泪的苏离和苏六儿，不耐烦的摆着手说道，
“哭哭啼啼的，我还没死呢！父亲有消息传来了吗？”
苏离摇着头，“没有。”
沉思了一会，苏言叹了口气，靠回床上，“水云你带着六儿先出去吧，我有事和离儿说。”
唐水云应了一声，带着苏六儿离开房间关上了门，对上苏离的目光，苏言才开口道，“离儿，从小是我把你带大，长兄如父，你跪我一次可好？”
闻言，苏离心中发酸，对着苏言跪了下来，“离儿多谢兄长多年的教诲！”
眼中露出欣慰，苏言开始交代起了事情。
“若父亲一直找不到，以后玄华宫就要交给你了，你比我们所有人都要聪明，心思也更为透彻，收敛你那玩世不恭的性子，相信会比我做得更好。”
“我自己的情况明溪上人已经告知于我，真相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做大哥的只托付你两件事，第一件，玄华宫就拜托你了。”
“第二件，好好把六儿抚养长大。”
苏离愣愣的看着他，听他说完后呆滞的问道，“大哥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的遗言。”苏言难得露出了笑容，“离儿，怕是要不了多久，玄华宫就要遭遇一场大劫了……”
苏言的话一语成谶。
就在在第七日的黎明，苏离守着他看他如明溪上人所断言一般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屋外开始骚乱，不停的有人喊着救火，刀剑碰撞的声音和烈火熊熊的声音不断的传进来，玄华宫被魔道进攻了！
接受不了苏言已死的事实，对于屋外的声音，苏离恍若未闻，父亲下落不明，兄长短短数日身亡，所有的责任和担子同时压在了他的身上，下意识的开始逃避起来。
试图进屋通知他们的弟子无一例外的都死在了门口，仿佛有人存心阻止一样，从黎明到傍晚，苏言房间的门才被人给踹开。
来人持着一把软剑，走路悄无声息，苏离麻木的抬头看去，那双空洞的眼里顿时就被惊讶和诧异给占据。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