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新家的第一晚,姜喜晨不太习惯,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玩到十二点多才有困意。
好不容易闭上眼,睡得昏昏沉沉时,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姜喜晨半梦半醒,都没看是谁就接听了电话。
迷迷糊糊问了声:“谁啊?”
对面却没给她回答,只有静静的呼吸声,姜喜晨闭着眼睛等了一阵儿,睡意席卷而来,她又重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想起了这件事,又拿起手机看了下通讯列表。
深夜的时候果然有过一通电话记录,约莫十几分钟,是一个未知号码。
姜喜晨只当对方是打错了,并没当回事。
俞氏。
俞厌舟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单单一个背影,让人无从判断他的情绪。
俞父直接推门走进来,脸上带着和蔼慈善的笑容,手中拿着好几份合同。
“怪不得会议吵成那样都不见你人影,还是你聪明,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找清闲。”
俞厌舟依旧保持着他进门前的那个姿势,面无表情地俯瞰着楼外的一切,双眼十分淡漠,周身萦绕一层与世隔绝的冷清与孤寂。
俞父被忽视了也不恼,依旧笑眯眯,抱着一堆文件走到他身边。
“好好好,你尽可以清闲,不过这些合同,得需要你先签个字。”
老俞总貌似真心地称赞道:“还是你有本事,才接管俞氏多久,我一手打下的江山,下面人就只认你的名字。”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俞厌舟,这才终于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向他自己的父亲。
“既然是你的江山,你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好了,昨晚我已经递交了辞呈,俞家的一切都给你们,除了玉器行和茶园,其他的我一分钱都不会带走。”
俞父顿了顿,脸上掠过一抹惊异: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儿子,我有再多最后也还是交到你手里,当爸爸的,还能跟你抢不成?”
俞厌舟面色平静:“不需要你抢,本来接手公司就非我本意,现在只不过是我心甘情愿地把本就不属于我的一切还回去。”
俞父脸上的笑意终于渗透进眼睛里,表情却板起了一脸无奈。
“你啊你,什么还不还的,唉,不过这些年,让你一个不喜欢这些的人肩负一整个公司的重任,也实在是委屈你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当爸爸的也没法说什么。你的辞职申请,我就允了吧。”
说着,他从手中的合同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离职合同跟竞业协议。
“在这个上面签一下字,唉,好歹是我儿子,当爸的总不会亏待你,除了玉器行和茶园,我再给你十个亿,有了这笔钱,你去国外研学也好,度假散心玩乐也好,都够用了,这些年是苦了你,也到了你该放松一下,享受生活的时候了。”
几千亿的集团交接,最后就变成了区区十亿的利益,俞父却依旧说的冠冕堂皇,像是在居高临下的对人施舍。
俞厌舟脸上表情不多,接过递来的文件后,看都没看,就直接落笔在上面签了字。
俞父等他把所有文件都签完,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笑呵呵收好,想了想,又嘱咐道:
“你妈出事,说到底跟姜家那个女人脱不开关系,到了今天这一步,做父亲的也不好说你什么,一个自己有主意的人别人是想拦也拦不住的,你以后的日子打算怎么过,就全凭良心吧。”
之前都任他表演,话一向不多的俞厌舟,此时却突然抬眸,冷锐的目光似有穿透力,直直看向俞父。
“关于母亲的死,您真的觉得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俞父脸上笑容一僵,俞厌舟沉声道:
“母亲曾经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她之所以会变得那样极端,说到底是因为您的再三背叛,事情到今天这一步,我有错,我认,但您真的就觉得您能独善其身,逃脱良心的制裁?”
“荒唐!”俞父佯装发怒,掩饰掉自己的心虚:“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你非要去找那个女人,你妈拦着你不听,这才把她给活活气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俞厌舟面色微变,身侧的手倏然紧握成拳,唇上再无一分血色。
俞母的猝死,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法忘怀的阴影。
这种家庭隐秘,是不能对外人说的,俞厌舟甚至要竭尽全力的封锁消息,防止外人知晓。
可不知从哪传出的消息,说俞母是被俞厌舟为了个女人给活活气死。
那些不知事情全貌的亲戚对此坚信不疑,没人愿意和他沟通交流,自发地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批判他,对他指指点点,拿他当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俞厌舟在失去母亲的同时,又不得不面对所有亲人的不理解和指责,一度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
思维陷入绝境的时候,他甚至会想,是不是真的是他错了。
如果他那天不那么坚持跟俞母针锋相对,如果他那天态度不那么冷硬坚决。
那是不是,他的母亲就不会突然去世。
外人不能言语,家人无法共情,他的情绪找不到突破口,就只能不断地自我折磨。
极个别的时候,他甚至会想,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不该妄想着事情能够两全。
不该试图在为俞家报仇的同时,又想要留住姜喜晨。
有这种情绪困扰在,俞厌舟无法面对的不仅仅是姜喜晨,甚至还有他自己。
两人失联这半年,姜喜晨混的风生水起,俞厌舟却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在没日没夜的经历自我否定和批判。
但即使是这样,俞厌舟也没有把俞家的变动迁怒到姜喜晨身上。
他还是会想念她。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抵触自己的想念。
一条人命,在他跟姜喜晨之间划下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连他的想念,似乎都成了背叛母亲之死的罪恶。
离开俞氏时,俞厌舟没有开车,也没叫司机。
他一个坐了电梯下楼,此时他的离职通知已经发布到所有员工手中。
再没有人跟他打招呼,那些人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奇怪的注视着他。
俞厌舟没理会他们,径自走出大楼,又转身回望了一会儿这栋大楼,眼神略显茫然,很快又变为释然。